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夜色茫茫中,渐渐远离了营火,林千俞忽然停下脚步,转身喊了他一声,“卫劫。”
“我不爱听这个,换个叫法,”卫劫双手撑在脑后,眼前是漫天星辰,月色浅淡得很,像被水波晃荡过。
“那叫什么……叫师兄?”最后这一声又轻又缓,卫劫垂眸看他。
一双如玉黑眸映入他的眼眶。他陡然发觉,这人不知何时长高了,当初不过他下巴,如今不过半年,居然已至他鼻尖,少年人长得极快,容貌也长开了。反倒是卫劫自己,修成人形后就没有半点身高增长,估计一辈子也就是这么个少年模样了。
再过些时日,还指不定谁更像师兄呢。想到这里,卫劫不禁有些郁闷。
林千俞细细将他脸上的神色收入眼中,移开了视线,“你若是不喜,往后便不叫了。”
卫劫笑了,“ 叫都叫了,还想反悔?”
秋夜下的月冷白,带着丝丝凉气,缠缠绕绕,站在月下的少年冷淡,那双眼眸浅淡,仿若寒潭万丈,平淡得不带半分情绪,又好似汹涌阔海,暗藏万千波澜。
这样的眼神并未在卫劫身上停留太久,眨眼从他身上掠过,看向点点星光。
“我唤你一声师兄,你教我舞剑。”林千俞顿了顿,声音刻意放得很轻,“可好?”
卫劫一怔,心中涌起种莫名的情愫,细细辨去,只觉两人间的契约微微发颤,透着点点痒意,细细一缕,一阵阵地拂过心扉。他辨不出这究竟是什么感觉,再反应过来已应下对方的要求。
“好。”
风渐渐大了,到得一处空地,卫劫顶着风,衣袖狂舞,青丝翩飞。林千俞站在他身旁,静静看着夜色中的剑灵。
卫劫虽答应了舞剑,但实际上并不精通其中之道,五年来,他在秘境中修习最多的是剑术,是如何一击制胜,而非华美的舞术。
悠长的萧声传来,卫劫微微侧目,林千俞持萧而立,指间灵动,一曲波澜壮阔的曲目徐徐而出。
不是闹市中缠绵起伏的舞曲,也不是刻意诗情的悲曲,而是一首战曲。
卫劫手中的剑动了。
起剑,剑尖伴随着淡淡白光从他掌心现出。
卫劫的剑向来没有剑鞘,他厌极了束缚。同样一式剑招,他做起来总比旁人更为凌厉,寒光锐利。
他挽剑,落月映照剑尖,剑影如疾风斩去,却又在卫劫收力之下缓缓落回,林千俞口中曲音转急,眸光随着他的身影起伏。
剑灵提剑向他逼近,寂静之中,林千俞口中的曲目一下转缓,卫劫上前一步,林千俞便退一步,直到这人后背抵上树干,退无可退。
曲调仍在起伏,卫劫手中的剑也未曾停下。
一点寒光掠过林千俞的眉眼,卫劫对上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心下有些不平,“为何想看我舞剑?”
两人靠的极近,再往前一分,就能贴上。
林千俞口中悠长的萧声颤了颤,看似平静的目光落到眼前人身上。
这人在发怒,向来带笑的眉眼此刻逼人,发带散了,青丝在夜色中消失无痕,若有若无地抚过胸口的衣襟。
衣襟里头,有什么在疯狂跳动……
这个人的一呼一吸都扯动着林千俞的心,稍一不慎,他就坠了下去。
而他,甘之如始。
剑灵又问:“为何不与我说那些事?”
为何不说?为何要独自抗下那些,他看不透林千俞,更看不透自己,血契是命定的束缚,他想要忽视,却只能被绑的更紧。
林千俞依旧神色浅淡,仿佛从他眉心掠过的不是卫劫剑,而是一条柔软无害的丝带。
曲调猛地一个急转,卫劫一笑,也不准备立刻得到答案,抽剑折返,他从不逼迫人吐露,对林千俞是这样,对旁人也是。
只是,他一个转身,手中长剑挽过头顶,直直刺向残月,收剑。
那个在笼中的少年,那个在他怀中道我信你的少年,让他想要护着。
仅此而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