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冉冉而起，灼热红焰沿墙而起，脊背刺痛地喘不过气，带着沙砾感的呼吸刺痛不已。
卫劫费力地伸手往前方狠狠握了握，像是要从那无情的火舌中抓住什么，下一秒，他重重地倒了下来。
五年后，千灵界，林家禁地。
凄凄清泉顺着黑亮的石块奔流而下，溅起几滴落于一旁的扶兰花上，残破的石碑零散的散布在茂盛草木中。
周围环山而起，抱泉其中，形成一处天然的盆地。中央错落着几座山丘，稀稀拉拉插着几把锈迹斑斑的兵器，越发衬得这景色稀落荒凉。
石泉旁，一身青衣短打的小小少年正端坐着修行，小小一潭泉声周围灵气翻涌，荡气回肠，越发衬得他身形欣长，锐利的眉眼轻闭，仍谁看去都要赞他一句“好一个武陵少年郎”，眉心一点肖似武器的纹样却为他增添了一丝不羁的韵味。
这是卫劫穿越到千灵界的第五年，他对剑灵的新身份接受良好，修行顺利，衣食不愁，除去人身自由被限制实在讨厌外，平时练练功，烤烤鱼，没事了再去逗弄两下容易炸毛的其他器灵，生活平淡的仿佛是在退休养老。
然而，好景不长，起初，待他亦师亦友的器灵琉璃起初只是惊讶于他的进阶速度。
可自他坦言自己已经开始突破化形期的那一天起，琉璃就变得明显沉默起来，两人的交流也减少到仅剩日常的修为指导，让他在奇怪的同时不禁有些疑惑。
几人现在身处的禁地是林家弟子历练之处，同时也是圈养关押器灵的地方。千灵界的灵气混杂，人族只有与器灵签订契约才能借助器灵的力量净化灵气，来继续修行。
器灵在世人眼中的身份也不断变换，从契约者到可圈养的生灵，从平等到如今的被掠夺，不过过了区区几百年时间。不论是为了自身安危还是其他，现今的他都必须不断提高修为，绝不能停滞不前。
提着灯的老者静悄悄走来，低头探查了卫劫的情况，叹道：“他要突破了。”
紧跟着老者的浮空灵剑闻言急忙化出人形，一个眉眼精致的女童扯住老者的衣袖，急急问道：“破剑没事吧，这他来这里记忆本就不稳，突破的这么快会对他本体不利吧。”
琉璃盏听出她话音中的焦灼，轻轻抚了扶胡须：“不，这是他的机会”。
他眯起眼又细细打量了一翻少年身旁急剧翻滚的灵气和他那逐渐凝实的身体叹息：“也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你是说！”她急急的喘了一声，“你别想，这是不可能的。那个方法即使是你也不可能万全。”
琉璃盏转头看着女孩：“你不想出去找她吗？错过这次机会，即使你能出去，也绝不可能是自由身了。”
她被人族带走，已经六年了。
女孩火琉璃般剔透的瞳孔猛地闪过一丝剧痛，半晌才道：“好……青虹知道了。”她紧紧捏着自己稚嫩的拳头：“但你得保证，他必须活着。”
他叹了口气：“当然。”
少年原本端放的双手颤了颤，刚突破不稳的境界被他强压下，伪装成仍在突破的样子。
他心下有几分冰凉，青虹与他相识五年，琉璃盏性格虽冷淡，可两人也亦师亦友相处了这么久，情谊做不了假，有什么是不能拿上明面上说，还需要算计成事的？
卫劫睁开双眼，一瞬间带笑的双眸柔和了他锐气的眉眼，他起身眨眨眼睛冲两人笑道：“小青虹，老不羞，我突破啦。”
“嗯，恭喜。”青虹强笑了一下，垂眸避开了少年带笑的眼眸。
这人身上似乎有一种奇怪的气质，作为武器的灵魄，很少有器灵会展现出温柔带笑的一面，他们往往只是强大的，锐利的，不留余地的，甚至可以说——残忍的。
但卫劫不一样。
她猛地抬起头扑到少年的怀里，卫劫愣了愣，无奈一笑回抱住她，打趣道：“哟，几千岁的老妖精也好意思学人家两三岁的小姑娘撒娇？”
“屁！老娘才化灵三十年！”
青虹化灵后一直待在禁地和剑坟中，心性单纯，相由心生，她化灵幻化出的灵体更是稚嫩可爱。
可她自己却对此十分不满，觉得跟卫劫比起来自己只能算作资质平庸，殊不知她这个年限化灵的器灵一旦出世，除了几大自诩正道的老牌世家，其他小家族的人很少有能按耐住的。
“咳咳咳……”这下连一旁装空气的琉璃盏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噗……那三十多岁的老，老阿姨？”卫劫戏谑地看着她，“老牛吃嫩草啊~”
“放……放屁！破剑你想死啊！“小姑娘气得小脸涨红，举起本体一剑就劈了过去，灵气化刃，凌厉的剑气直扑少年门面。
什么温柔不温柔的，这破剑就是犯贱犯贱犯贱！被老不死卖了都活该的那种！！！
卫劫脚下错步轻松一躲，面上故作惊讶：“不是吧，青小虹你本体怕不是一把刀吧，哪有人拿剑劈人的！”
话音未落，“咣当！”一声青虹灵力不济化回本体，掉在了地上。
她还未晋级化形期，能维持几分实体已是不易，偏偏自己一遇上这柄破剑就好胜心起，明明知道打不过还次次上当，简直不能更蠢了！
少年翘着脚晃悠，语调愉快：“怎么样老阿姨，求我我就送你回剑坟哦~”
青虹生无可恋：“哦。求。”剑身蔫蔫的躺在乱草堆里好不凄凉，一副不知道被狂虐多少遍放弃挣扎的样子逗笑了卫劫。
老者在一旁观察多时，见状微微颔首：不错，实力够了，哪怕是遇到元婴期的修士也够逃跑了。
他看够了热闹，从旁边把青虹剑拎起来：“我带她回去吧”，他扭头看了一眼卫劫，语气平淡：“你刚刚突破，最近好好调养。两个月后我再来找你。”
卫劫对这个老不羞一向随意的很，闻言点点头：“好。”
次日，他去了一趟青虹的住处。青虹住在禁地东头的那一片小竹林里，风景宜人，却常年被冰雪覆盖，气温明显不符合他的喜好，想来是林家为寒属性的器灵准备的修行地。
他跺了跺脚，加快体内灵气的运转，他现在虽然身体是器灵，但还是保留了不少上一世作为人的习惯，他也懒得亏待自己。
树荫中，青虹没有收敛气息。
他无奈一笑，怎么又跑树顶去了。“青虹。”他喊道，轻身一跃坐到她身边，“怎么又爬这睡，摔下去可就成瘸子了。”
青虹睁开眼，少年今天换了一身水青色的常服，境界提升后他的气息也越来越内敛，锐利的气息化为一身平和。
清风掀起衣袖，漫天的竹叶簌簌作响，积雪飘落，轻轻缓缓地落在两人肩头。
真不像他，明明是个泼猴。
恍惚中，她想起了那个宛若山间仙灵般的女子。是了，当初她最爱的那条裙子就是水青色的。
如果自己当初再勇敢那么一点，是不是姐姐就不会被带走了？
卫劫见她神色恍惚，收起微笑，低头询问：“怎么了？”
她摇摇头，低声道：“无事，你……”她忍不住抬头又睨了少年一眼，想到那唯一的机会只觉得心中晦涩不已，“境界稳固的怎么样？”
“还行，我感灵期灵力积压好久了，现在突破是压不住了，也算好事。”他盯着明显欲言又止的女孩心里升起一丝期盼，忍不住试探道：“青虹……你和老头子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青虹心头一惊，下意识否认：“没有！”她马上意识到自己过快的语速，紧接着解释道：“我最近一直在稳固感灵期的境界，能挤出时间去看你就算不错了，还指望我贴身伺候你啊！”
卫劫敏锐地捕捉到她眼底的那一丝慌乱，他并不继续询问，掏出一块梨花白玉佩递给她，语气平静：“上次突破化灵境你送我的，我输了些自己的剑气进去，可以留你化形期时再拿出来用。”
“嗯……”青虹接过玉佩，心乱如麻，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我回去了。”少年起身，飘飘然落到地面，几步不见了踪影。
他到底还在期待什么呢？卫劫自嘲一笑，既笑自己的天真愚蠢，也笑自己最后的不愿点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