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忽地变坏了，瓢泼大雨倾盆而落，噼啪的雨声像是在应和他此刻的心情。卫劫运气而起，被打湿的衣袍粘腻在身上，随着他跨步接力动作，粘腻不已。
他觉得自己此刻就像只在汤里疯狂扑腾的长毛鸡，还是自带腌制的那种。
修炼修炼，天天修修个屁啊。跟只金丝雀一样被人圈在这巴掌大的屁大点地方里。他宁可在外面过的连乞丐都不如，也不愿意呆在这个破地方！
他猛地冲进自己的洞府，看到自己空无几物的家当才不得不正视一个事实：自己的家当好像除了那张破草席和几包自己采摘的香料以外就没了。
就真的，比乞丐还穷呗。
卫劫叹了口气，换了自己常穿的青衣短打，捏决烘干湿哒哒的衣袍，拧着眉闻了闻衣袖，他不喜欢雨水烘干的味道，像是带上了腥涩的泥土味，给人不干不净的感觉。确定没有味道后他把衣服收好，躺倒在草席上涣散思绪。
他一面警告自己这两人别有企图，一边又忍不住口是心非为两人找理由解释，偏偏青虹那怂孩子一字不提，还一副心有所愧的样子，也不知道这副什么都写在脸上的样子能骗到哪个。
他又叹了口气，把这笔账记到了老不死头上。现在只能静观其变了，他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稳固修为，只有修为上来了他才有自保之力。
目前整个禁地器灵的修为巅峰就是他们三人。这个世界器灵修为等级分为三等，分别为初、次、莫。
其中最高等级的初韵又分为四个小境界：化形、感灵、有识、见气。而处于次级和莫级器灵根本上还不属于生灵的范畴内，他们没有脱离器物诞生自己的意识，本质上只能算把稍有灵气的武器。
青虹修为最弱，前不久才突破感灵，能勉强维持几分自己的人形。而老琉璃则稳固在感灵巅峰，距离最后的化形仅有一步之遥。
琉璃盏性子冷清不喜争斗，他没见过这人和哪个动过手，而青虹那小丫头开大的时候他可不是没见过，去年那条深水潭下的千年蛇妖被暴揍到毒牙崩裂的时候他可就在现场！
他倏的盘膝而起，手下下意识敲了敲，很久之前他就觉得古怪了。他来到此界不过五年，更是从未出过这禁地，起初他以为是禁地开启时间有限制，所以即使以两位感灵期器灵联手的实力都破不开。
卫劫心下泛冷，又仔细回想一遍那天他们谈话的内容，立刻察觉到开启禁地是需要代价的，甚至很可能是一份献祭，至于这份献祭是以什么样的，还得打个问号。
但有一个事实已经很明显地摆在他面前了，那就是——这份祭品是他。
他想通了前后，心里就像搅翻了一篮臭鸡蛋，臭不可闻，还稀烂的可以，偏偏他还不信邪，还要翻来覆去倒带再想一遍。
命，人家救的。
修为功法，人家教的。
就连身上穿的这套武服都是老琉璃给的，不然他就得在这荒山野岭里面光腚。
他隐隐有了答案。
月光透过云层落在少年脸上，朦朦胧胧照了一脸，晃得他眼疼。
“艹你大爷！”他把衣服往头上一掀，睡了。
两个月一晃就过，这天早上琉璃盏来的很早，他是一个严于律己的人，从不失约。
初日低悬，光透过树叶影影绰绰地落在少年的身上，琉璃可以感觉到四周的灵气正快速向他身上汇聚，挤挤挨挨地汇成一团罩着他，可他吸取的极慢，黯淡灰色的灵气随着他的吐纳之间被摒除在外，只有最干净醇厚的那一部分被他吸入丹田化为灵力。
嘴还挺挑。他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丝不安，像是有什么要超过自己预测的感觉。
这样一个天赋异禀的先天器灵，无知无畏，即使本身修为高深，但如果……
“来了，说说看吧。什么事？”卫劫早感受到他的气息，散了灵气，静静看着他。
琉璃盏蓦地回神，顿了顿哑声道：“禁地开启了。”
卫劫心底一笑，果然啊。他抬眸看去，老者依旧是一身流仙广袖，慈眉善目，眸光浅淡盯着他。
让他猜不透他的想法。
他道：“所以呢，出禁地的条件是什么？”
琉璃盏道：“禁地会开启两次，第一次开启是为了人族进入，总共有七天时间，在这七天内，你必须要跟其中一位人类修士签订契约。”他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见少年神色如常才继续说了下去：“只有跟人族签订契约的器灵，才能离开这片禁地。”
那之前的一切就说得通了。
卫劫缓缓开口：“不止如此吧，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老者拎着灯盏的手紧了几分，浑浊的双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直直地刺向少年挺直的腰身，口气中有了审视的意味：“你知道了？什么时候？”
卫劫并不看他，淡漠回道：“这些不重要，东西给我吧。”他转过头来，定定地看了老者半晌，轻而易举地看透了他的紧张和彷徨。
琉璃注视着少年，见他眼神平静，心下复杂，神色变幻片刻还是掏出一物丢入少年怀中。
琉璃道：“这里面有我和青虹的两滴心头血，可抵御三次金丹期修士的全力一击。”他望着少年眉心那一点灵纹蹙眉道：“能遮着点你那灵纹，修为和你差不多的人族无法破除它的伪装。还有，不论人族跟你说什么，都不要定死契。”
这枚玉坠是一个契机，只有凭借人族和器灵定契的命数才能迷惑禁地的禁制，带他和青虹两人达到化形期就可以通过这点契机突破秘境。
而傻小子除了三年活契之外，只要好好护住自己先天器灵的身份就不会有大碍。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后的让步了。
“嗯。”卫劫细细端详那物，发现是一枚半月形的眉心坠，玉质，触手生温，是枚不可多得的灵玉。
反正都要被卖了，卖给哪个人族又有什么区别。老不死，就会装腔作调这一套。
他睨了他一眼，好似不经意般问道：“青虹今天没来？”
“嗯，没来。”琉璃轻轻道，“人族狡诈，定契不是儿戏，你自己要有分寸，出去诸事保重。”
卫劫系好玉坠，闻言动作顿了顿，哑声道：“你们也是……还有，这是最后一次。”
繁杂树影下，枯叶翩然飘落，已是秋落时分，连风梢也带上了几分寒意。两人相视无言，却也清楚明白彼此的意思，卫劫没有点破两人的计谋，不论是出于情分，还是出于道义。
都仅此一次。
此时此刻，距离两人不远处的谷口屏障突然开始晃动，老者平静道：“走吧，他们来了。”
他不做声，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脚步，琉璃以为他会转过头说些什么，但卫劫什么也没说，几步消失在树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