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寂然,窗外秋叶打着旋落入屋内。
乐桓坐在下面小声嘀咕道:“他能会什么火符,不过是剑术好些罢了,还真当自己什么都精通。”
旁边有人跟着悄声问道:“乐公子,这人谁啊?”
乐桓双手交叉于胸前,冷笑,“能是谁啊,堂堂内阁弟子,还不是一样来了九澜峰。谁知道当日是不是吃了什么禁药提高修为……”
他本就擅长花言巧语,加之乐家一向在外口碑良好,竟也人听信乐桓的话,看向卫劫的眼神也刻薄不善起来。
毕竟用禁药通过比试,无论是哪一峰的弟子听到都会深感不齿。
乐桓笑了笑,幸灾乐祸地扭过头,想看卫劫出丑的笑话,却倏然迎上了一双凛冽的凤眸,沉如寒潭,正分毫不移地看着他。
林千俞半阖着眸子盯着乐桓,冷淡眼睫下投下一片寒意。
乐桓心头陡然升起种被捕食的错觉,慌忙中扭过头,却又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于怂包,转回头,却见那黑衣少年已移开目光,仿佛刚刚只是他的幻觉。
不,不对。乐桓忽的记起了这个人,这不是在测灵台上被淮水尊上特意赐牌的木灵根小子吗?他怎么也来了九澜峰?!
乐桓心下惊疑不定,怀疑的视线来回几圈,落到站在林千俞身旁的卫劫身上,此刻卫劫并未抽出课本,御火之诀乃是初级法诀,就连特意修习过的人也无法熟练施展,众人或嘲笑或叹息,大多数人都认为这青衣小子是要受一番刁难了。
卫劫看着站在身前的严肃教习,没有动手。
原因无他,他平日捏诀根本不打出手诀,姿势极其不到位,往日在林家禁地,老琉璃就说过他这毛病,不过后头见他不用手势凭借自身就能借助五大灵气才没再多唠叨。
方才他翻开课本就想看看正确的手诀该如何打,可此刻书就压在吴教习手下,他又不会透视术。
教习看着眼前静立不语的弟子,拧眉道:“不会?”
莫万剑低声道:“动手啊爷爷,等什么呢?”
卫劫抬手,手指在虚空中虚虚一托,迅速感应灵气。
刹那间,赤红烈焰腾空而起,悬在半空,点点火星旁瞬间驱散入秋凉意,引得众人惊叹。
“这人方才捏的是什么诀,为何我觉得这火格外精纯?!”
“没看清,太快了!”
“对,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捏完了。”
乐桓听着身旁弟子对卫劫的连连赞誉,狠狠攥紧了手下的古籍,眸底闪过一道恨意。
教习看了几息空中烈焰,微微颔首,露出满意之笑,“不错,居然已经到了不用捏诀就可以召唤火焰的程度吗?倒是个写符画阵的好苗子。”
卫劫本意做好了被指教一通的准备,没想到反而得了一番褒奖,顿时有些迷糊,坐下听讲。
教习环视一圈屋内,正色道:“符文法诀阵法,甚至器灵,都是沟通天地灵气的东西。如今的修真界,早已不同几千年前了,如今小天地破碎,灵气混杂,没有一件可仰仗之物,敌人用符攻上门前,你连这是何符都认不出。魔界设下重重阵法,你说自己是器修,却连破阵之点都判别不出。别说除魔卫道了,我问你们,要如何自保?”
此言一出,弟子阁内气氛倏变,方才低语交谈的,暗地嘲笑的,私自翻阅的,皆停了下来,端端正正地坐在席间,垂眸听训。
教习踱步至教台,正色道:“现在开始,练习火符,一个时辰后我来考核。若是有人无法成功,火符一课记做丁等。”
说完离开弟子阁。
楼内逐渐响起交谈声。
莫万剑哀嚎一声扑到桌上,“这什么鬼教习啊这么严格!”
卫劫若有所思问道:“若是被评做丁等会怎么样?”
“所有课中,若有三个以上的丁等便会被逐出阁内。”魏依岚回道,翻开桌上的《符文》一书,专心练了起来。
卫劫跟着翻开书册,眼前全是密密麻麻的字符,一旁的页眉注满了相应的符文注释,字行间连只蚂蚁都塞不进,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这教习怎么连课都不讲讲就走了?这字可都能赛上蚂蚁了。”
他来回翻页,企图在整本书里翻出一两幅配图,一目十行,连带着将书看了个大概,林千俞则慢了一些。两人速度不同,卫劫将《符文》看了个大概就感到些……无趣。
这书不比前世那些数理化有趣在哪,写满了五行调和之道和御符三大要素,他着实是想不出为何要把简单的御符之术写得如此弯弯绕绕。
他把书放下,百无聊赖地撑起下巴,打量楼中的人。
楼中除了他们五个皆是外阁弟子,除去被乐家弟子众星捧月供在中间的乐桓,还有两个筑基期弟子,两人分别坐在屋内一南一北,此刻早已画好了符文,一人被人簇拥着讨教,另一人冷冷地坐在位子上翻阅书籍,眼眸抬都不抬。
其余便没几个动手的了,都一脸头疼地翻着书。
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卫劫心知,炼气期的弟子要画出这火符,必定万分艰难,灵气跟不上是第一,符文不是随意画画即可,一笔不成便全篇作废,能做出尝试便已是了不得了。
卫劫微微转眸,林千俞刚好合上书,抽了一张干净符纸,握笔沾墨。
符文一气呵成,顺畅到自然,屋内灵气瞬间被引动,屋内另外两个筑基期瞬间被吸引,回头看向林千俞这桌,只见他笔下赤色朱砂显出微微金色,显然是成功了。
乐桓咬咬牙,看着自己手上作废的漆黑符纸,愤愤地又抽了一张出来,提笔作画。
初阶的符并不困难,比起灵气的注入,更注重如何运笔的基础功,但对于初入道门的人来说,也并非易事。
看来傻小子对于符阵一方面确实有不少积攒,林家世代出阵师的传言不假。
卫劫看着那纸符轻轻一笑,戳了戳身边少年,“画得不错,教教我呗?”
林千俞却并未理会,将画好的符纸收入匣中,卫劫满头问号,才反应过来林千俞今天除了早上那两句,竟是未与他说过几个字,又回到了冷冷清清的石头性子。
他不禁有些茫然,凑过去好生一顿试探讨好。
“啊呀,教一下?别这么小气了,天天气来气去累不累,活像个小姑娘似的。”
卫劫边说边趴到林千俞那片的桌子上,笑得眉眼弯弯,“冷冰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冰灵根呢。”
林千俞看都不看他耍无赖的模样,钟声忽响,他便起身离开了。
前排的莫万剑挪了挪身子,向后一靠,拿书掩住自己的脸,“怎么了爷爷?你们俩吵架了?”
“嘶……到底怎么回事,气性还不小,我又怎么惹他了?”卫劫啧了一声,倚靠在座位上,叹了一口气,完全遗忘了昨晚的是是非非。
随着下课,屋内人渐渐少了些。窗外的鸟啾啾叫起来,没过多久,一只青色的幼鸟磕磕碰碰地飞进了弟子阁,落在趴在桌上的青衣少年头上,蹦蹦跳跳地叽喳作响。
原本倦意渐浓的卫劫被鸟叫声吵醒,抬眼一看只见一只嫩黄的鸟爪落在自己鼻梁间,熟悉的翠色羽毛在不烈的阳光下隐隐生光。
“啾啾啾啾……”青羽见他不理人,急了些,蹦跳着从卫劫的鼻梁上跳下来,站在案台上来回蹦跶,“啾啾啾……”
化形!化形!青羽要变人!
鸟儿的声音说大不大,但也绝对不小,顿时屋内半数的人都朝卫劫看过去,露出惊诧之色,敢在吴教习的课上逗鸟玩羽,可不是胆子大找骂吗?
待到几人看清是卫劫时便纷纷收回了视线。人家天赋异禀,已完成课业,自然不怕老吴头的训斥了,眼下还是尽快完成自己的火符。
卫依牧也出声提醒,迟疑地向后看了一眼,“卫兄,你案台上有只鸟儿一直冲你叫唤,这……”
卫劫揉了把眼,不敢置信地一把捂住蹦跶的幼鸟,开什么玩笑,昨晚他不是把这萧灵放上案台了吗?它是怎么找过来的?
这么小一只,这要是跑没了,或者给别的修真者拾到,唐玮那笑面虎非扒了他不可。
思及此,卫劫低声问道:“你怎么找过来的,不是让你在院里等我晚上回来吗?”
于是幼鸟乖乖缩在卫劫手心,闻言叽啾出声,“啾啾啾……”
卫劫听着这一阵啾啾心下无奈,只好小心翼翼地带着青羽从后门出了屋。
屋外柳树倩垂,落下几片秋叶,坠入微凉的湖面。
卫劫听了半晌,无奈道:“怎么说,你是循着我的气息过来的,就为了找我化形?”
青羽站在他肩头叽喳几声,见人理解了自己的意识不由开心地蹦跶,“啾啾啾……”
卫劫满心无奈,只好捧着它走向僻静之地,“你此刻来找我,我也在修学啊,怎么教你,不如你先回去,待夜晚我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