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徐徐，吹起湖面波纹，叶落微黄。
树影重叠下，身穿青衣的少年青葱如玉，点着一只幼鸟的脑袋，笑颜美好。
在躲在石山旁的灰衣少年看来，便是一幅秋下美人逗鸟图。
他趴在那一方石块旁，双手扒住粗糙棱角不松，目光紧盯着卫劫上下晃动的指尖，又望了望上下扑腾的青鸟，渴望地磨了磨尖牙，却什么都没做就缩回了回去。
风过树梢，吹起少年的喃喃自语，“这就是……他这一世的模样吗？”
一向对目光敏感的卫劫却并未发现这道目光，还在跟这娇气的萧灵讨商量。
“就今晚……今晚就去书阁给你找书学习化形行不行？”
剑灵灵动双眸中不见丝毫戾气，澄净地仿佛秋日碧空，毫无阴霾。
灰衣少年蓦然回神，放开紧绷的双手，目光仍钉在卫劫身上，不落分毫。
风荡过湖面，湖边小山旁已不见了灰衣少年。
平静湖畔，盘踞多年的石山下，滚落几粒极碎的细石。
青羽固执地来回摇晃着脑袋，头顶一根竖立起的卷毛随着动作一晃一抖，像极了支棱起的猫尾巴，看得卫劫一乐，眉梢间尽是笑意。
“你境界还不稳定，把感灵期稳固好再冲击化形期不好吗？”
这下鸟儿可彻底蔫了，耷拉着翅膀，一口啄住卫劫手腕。
卫劫对孩子心性的人向来没什么办法，这一口啄上去，轻飘飘的，弱的简直都不是一点两点了，卫劫无奈伸出手抵住青羽来回乱啄的脑袋瓜渡了一丝灵气过去。
“啾啾啾……”青羽摇晃着飞到卫劫头顶，又被卫劫一个歪头晃了下去，顿时恼羞成怒！
别以为一点小恩小惠就能收买我了！我要告诉唐玮大人，你……你失职！
卫劫一愣，看着半空中的青羽不做声。
看来……不是傻的呀，都知道告状了，怎么就不会化形呢？难道真是唐玮所说那般……契主喜欢什么样，器灵就往什么方向化形？
确实，他本来是不喜欢像林千俞这闷葫芦般的性子的，八竿子都打不出个屁来，有什么事都闷心里，无聊的很。要是搁在以前的他身上，早就把人堵在墙角威逼利诱问个一清二楚了，哪里会这么好声好气地逗人玩？
这么说，这也是契约的原因。
卫劫越想越震撼，瞥见地上的斜生出的苔草，脑洞大开。
契主喜欢什么就变什么？卫劫凝神认真思考了一番林千俞平日的喜好，发现他日常除了练剑，便是做些丹药，最多再侍弄些花草。
再多的，没了！
那他和臭小子定契，岂不是将来连个人形都讨不到，还要变成什么花花草草，什么稀奇古怪的草药？！
卫劫面上登时变得古怪起来，他对契约的了解本就少之又少，如今更是被自己的脑洞搞得又无语又好笑。
今晚看来……果然还是得去书阁一趟啊。
不仅青羽化形需要，他自己的很多事情也需要查查了。
卫劫这样想着，手下轻微地攥了一下，如蜻蜓垂尾点水般轻盈。
小萧灵自以为用出了一个非常厉害的词，震慑住了这人，啾啾两声，得意洋洋。
卫劫面上平静，淡淡恐吓道：“我听年限老的器灵说过啊，如果不稳固好境界就冒失化形的话，可能会化出人头鸟身的怪物哦，或者……”
“啾！！！”青羽打了个寒颤，毫不犹豫把头埋到蓬松的翅膀下面，缩作一团，“啾啾啾！！”
你骗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
卫劫淡淡瞥了一眼它，眸色淡淡，勾起一丝清浅的笑，“不然那么多异传名说中人身鱼尾的妖怪是哪里来的？”
青羽呆立，扭头认真想了想，“啾？”
真的吗？
卫劫连眼皮都未掀，“骗你作甚？”
“啾啾……”青羽耷拉下脑袋，极为不情愿地化出原型。
白光散尽，卫劫垂眸，见青羽化作长萧老老实实地躺在手心中，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回弟子阁中。
弟子阁位处于九澜峰半腰，在山下尚且不觉秋意来犯，越往上走越觉得周身泛寒，秋老虎发起狠，也是了不得的。
卫劫跨过门栏，还未踏入屋内，就听一连几声炸响，灼灼火星自右侧屋角爆出！
卫劫急退两步，就见一只被炸得折腰的毛笔自方才那窗口飞出，直直击中武场中的重鼓，轰地一声震响，扰得人五脏六腑都随着一抖索。
这是什么神人啊……画个火符都能画出爆炸来，这要是搁在现代，可不是妥妥的炸弹之父？
卫劫汗颜想着，勾着头一望，屋内一片狼藉，热浪犹在，也不想进屋了。
卫劫捏了个清风诀丢进去，将大片的黑烟驱出屋外，内里的景象这才看得清楚起来。
莫万剑的席间一片狼藉，笔墨横飞，魏家两姐弟一个满脸燥意，另一个满脸无奈，只是林千俞不见人。
卫劫微微垂眸，算了下他出门的时间，皱起了眉头。
一阵闷声咳嗽声中，魏依岚的声音急急传出，“万剑，你没事吧？”
卫劫应声望窗口一看，好家伙，这人脸黑成了一块碳，食指中指间夹着的那张符纸只剩半张，余下半张烧成黑灰落下，在半空中飘飞碎裂，落到一旁的案桌上。
“没事。”莫万剑抹了把脸，看着自己手上炸做一片的黑色痕迹深吸一口气，放下手中半截的毛笔，又抓起一只完好的笔，抽出一张空白的符纸，再度提笔。
坐在他身旁的人纷纷退避三舍，搬去其他座位。
莫万剑又一次失败了。
卫劫倚着门槛，拧眉看着。
接着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炸响声数起，屋内终于有忍受不了的人，愤愤道：“看清了再下笔行不行，九澜峰也不是收废物的地方！”
卫劫拧眉，走进屋内，握住莫万剑即将下落的笔，“下面那一笔，往上提。”
莫万剑顶着一头乱毛，看了他一眼，“真的？”
卫劫笑了：“总比你再被炸一次强。”
莫万剑不吱声了，方才魏依岚两人也来教过他，却也不知为何他就是次次挨炸。
本着炸一次也是炸，炸几次也是炸的想法。莫万剑一下闭上眸子，点燃了火符。
灵力自莫万剑两指之间溢出，顺着丹红朱砂注入符文。
电光火石间，一道烈焰腾空而起，“咻”地一声散出点点橙光。
莫万剑没听到爆炸声，细心翼翼地睁开一条缝，“亲娘啊！爷爷你不是不会画符吗？”他激动地来回跳动，火焰悬在他掌心随之摇晃。
“你落笔太过僵硬了，犹犹豫豫，自然难以画好。”卫劫落座，有意无意地看了一圈周围的弟子，方才叫嚷的人不出声了，隐在人群之中。
此言出口，有不少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在一旁的魏依岚恍然大悟，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丹砂承载灵力，笔力不畅，自然画不出好符，依岚受教了。”
此言出口，卫依牧本想说些什么，余光忽见吴教习飞身掠入屋内，板着脸环视一圈满屋狼藉的模样，冷冷道：“时辰到，拿出你们画好的符纸放在席间，我会一一检查。”
屋内瞬间鸦雀无声，众人端端正正坐在席间，将自己画好的符纸放于案台正中。
莫万剑抓紧时间，想着卫劫刚刚所言，照葫芦画瓢，飞快地画好了一张火符，放在桌上，余光瞥见卫劫身旁空无一人，小声问道：“爷爷，你家契主还没回来啊？”
“谁知道他跑去哪了，”卫劫唇角笑意敛去，不耐烦地翻出林千俞方才画好的纸符，替他放好在桌上，自己又扒拉出一张干净的符纸，极快地划了几笔放在面前。
莫万剑咂了一声嘴，扭过头去摆弄剩下的符文。
卫劫淡淡看了一眼身旁的空座，心下借助那一丝契约，感应起林千俞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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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澜峰顶，雾霭重重，寒气彻骨，轻云无声。开山剑仙的雕像巍然伫立此处，气息威严凌然。
剑仙脚旁，细雪簌簌，万里除了雕像，空无一物。林千俞衣袍猎猎，风鼓其袖。
他对面站着一个黑袍人，玄色兜帽将其面目完全掩去，连眼眸都不甚清楚，手持一把赤色半月镰刀，手持一把银色酒壶坐在雕像的手背之上，举手投足间皆是邪气放纵。
黑衣人饮了一口酒，多余的酒液体沿着他的面罩滴落，落入薄雪，他冷笑甩袖，“这么说，你是不同意我无心阁的要求了？”
“正是。”林千俞答道。
黑衣人定定看了他半晌，忽的抽出利刃，直逼他脖颈命脉，林千俞瞳孔忽的一缩。
黑衣人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知道怕就好，你以为凭你这幅模样能守得住先天器灵？我们早调查过你了。
四大世家林家家主之子，自小因修不了心法而备受折磨，从未受到过重视。
想必你……很恨吧？”
黑衣人桀桀笑出声，半月弯刀唰地一声收了回去，侧头露出半只幽亮的眼睛，“怎么样？用那只剑灵加入我们，自然会有人帮你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