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傍晚到半夜，雪还在下，而且越下越大，整个皇宫都被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色。
寝殿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皇上勾了勾唇角，转身回到龙榻上，重新躺下。
紧接着，背后响起门“吱吖”一声被打开的声音，然后是密鼓般的脚步声，从门口迅速地布满整个寝殿。
“皇上太累了，是时候好好歇息歇息了！”
与这浑厚却又清冷的声音相伴而至的，是脖子上冰冰凉凉摄人心魄的寒气。
皇上辗转，声音微怒：
“谁人如此大胆，竟敢扰了朕的清静？”
“哈哈哈，圣上真是好兴致啊！如此良辰，竟还有心思做你的春秋大梦？
不过，皇上放心，过了今晚，就不会有人再来打扰您了，因为，过了今晚，您得到的将是永远的彻底的清静。”
“咦？南门将军？朕是不是眼花了？南门将军此刻不应该驻守在南疆对抗外敌吗？”
皇上闻声惊坐起，丝毫不理会脖子上那把锋利的刀口，只是使劲揉着双眼，看向寝殿中间昂首而立的将军，脸上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哈哈，主动调离京城，不过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而已。
但是目前看来，还是我多虑了，这号称固若金汤的禁卫军，在我南门飞面前，也不过尔尔嘛，根本不堪一击。
这皇宫，还不是我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风水轮流转，既然皇上已经没有能力再掌管这天下，那么，这江山也是时候换换姓了。”
南门飞一手背于身后，另一只手缓缓捋着身前的胡须，脸上写满傲慢。
皇上闻言只是淡淡一笑，然后掀开被子，从龙榻上走了下来。
“当年，南门振雄老将军追随父皇南征北战，几度出生入死。
父皇赐南门家族世袭护国大将军，南门老将军也立下重誓，南门家族世世代代效忠我山家皇族。
不想才传到第二代，南门家族竟出了二心之人。不知此刻的南门老将军内心是做何感想，唉……”
“哼，南门振雄那是老糊涂，这天下原本就是他打下来的，最该坐上宝座的就是他，可他却将江山拱手相让。
自己这样也就算了，竟还拉着自己的子孙跟着他一起俯首称臣，有勇无谋，无识愚忠，简直就是愚蠢至极。
至于此刻的他做何感想，皇上就不必多虑了。解决完这里，剩下的就只是我们父子之间的家事了。
不过现在，南门振雄也老了，自然做不得我的主，况且，我也只不过是拿回本就属于我南门家的东西而已。”
南门飞看着摇头叹息的皇上，冷笑道：
“皇上还是先想想自己吧，虽然你已是我的阶下囚，不过念在你也为百姓做了点实事的份上，我会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皇上闻言大笑，依旧无视着架在脖子上的冷刀。
“哈哈，如此，朕倒是要先行谢过南门将军了。”
“你也不必怨我，自古成王败寇，既然你已经没有能力坐在这龙椅上，就该早早地退位让贤，又何须让我再多费这一番口舌？”
南门飞冷眼看着面前这个俨然已被他踩在脚下的皇上，死到临头了竟然还是无动于衷，想是心有不甘，竟笑着开解道。
“当年你逼死自己的亲哥哥坐上这个位置，我南门家族鞍前马后可是出了不少力的。
而你这一坐就是稳稳的十四年啊，我南门家何曾有过一句怨言？所以，怎么说，也算得上是尽忠职守了。
想想你已经霸占着这个不属于你的位置那么久，这个时候才下来，其实一点也不亏。
再说，这龙椅本就该由能者居之，我劝你还是要认清局势，乖乖配合的好。”
皇上冷笑一声：“这个位置属不属于我，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南门飞不但没有生气，反而仰头大笑起来：
“哈哈，死到临头还执迷不悟，难道你就没听说过‘大势已去’这四个字吗？”
皇上收敛了笑容，不再言语，双眸望向窗外，远处迅速地闪过几个人影……
南门飞紧紧盯着皇上，见他不作回应，脸色骤然一变：
“不过就算你不配合，我也自有办法。只是如此一来，我刚才答应你的条件也就不作数了。”
说完，南门飞抬起右手小臂，伸出食指中指向前点了一点。
紧接着，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眼前，皇上的嘴角轻轻勾起。
————
今夜的显王府格外安静，静得几乎可以听到雪花落下的声音。
王府的每个角落都被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无不彰显着一尘不染的洁净。
此刻，显王正站在后院的游廊上，遥望着远处的屋脊，似有所思，又似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咯吱咯吱”的踏雪声，由远及近。
声音其实很轻，只不过，夜太静，所以这脚步声倒显得尤其地入耳。
“你今天应该换一身白色，这样更能融入这雪景。”
显王淡淡一笑，声音平缓却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玩世不恭。
“呵呵，看来王爷已经在此等候多时了。真没想到，我来福还真是好大的面子啊！”
来福一个纵身，已经从屋顶上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在院子中间，然后缓缓走向游廊。
肩头上刚刚落下的几片雪花，被来福拿手轻轻一掸，瞬间飘落下来。
“来福，你在本王身边待了有十四年了吧？”显王目光不转，面色平静。
来福听问，点头哈腰，不过，语气倒是恭敬得很：
“不错，承平八年，小的入宫，本来是被挑中了要安排在殿下身边做个端茶递水的小太监，不想还未净身，宫中却突然出现了变故。
不过，这场变故却是无意中救了小的一命。后来，小的便被当今圣上赏赐给了王爷，追随王爷到了显王府。”
显王不动声色，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只是自顾自话般，述起了往事：
“当年本王年幼，不懂识人，却是看你很顺眼，因此父皇让我挑选个内侍时，我选了你。
后来，皇叔赐了本王这座府邸，让本王挑选几个原来侍奉的熟人，我还是看你顺眼，于是又选了你。”
“嘿嘿，小的能有今天，全是仰仗王爷。”
来福满脸堆笑，躬身听着。
“以前父皇在的时候，总夸我眼睛毒，虽然那时候还不太懂事，但看东西却尤其地准。”
来福竖起大拇指：
“那是当然，王爷慧眼如炬，福运加身，自是一般人不能比的。”
对于这点，来福倒不是恭维，毕竟跟在显王身边这么多年，对于显王的脾性和时运还是门清的。
显王回头，又是淡淡一笑：
“不过这回，本王貌似看走眼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