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没仔细挑,但搬家当天胡同里有人办喜事,想来是个好日子。
是一早起来搬的家,怕邻居们问来问去的,新地址告诉了,难保那些上门拜师的不知道,所以只能默默离开居住了几十年的房子。
一家六口轻装出发,因为新房里什么都有,只需要带几身衣服,所以没什么行李。
上车后,沈军一直通过窗户看着破旧的大院门,眼里蓄着浓浓的情绪。
李丽慧看见了,撇撇嘴道:“又不是不回来了,家里家事不是都留着吗。”
虽然家里还是老样子,但大家都知道不可能再回来住了。胡同口的卤煮火烧店已经打算不再经营,沈军以后要去新店,忙起来很难有机会再回来。
而昔日街坊因为借钱风波,关系变得微妙起来,好像也没了必须要回来聚一聚的理由。
沈军叹了口气,视线挪走,催促女婿:“走吧少庭,再迟了就有街坊出来倒尿桶了。”
胡同里每天早上倒尿桶也是不可磨灭的特殊记忆,尽管并不美好。
李丽慧在这里住了二十几年依旧不适应,如今终于摆脱,尽是如释重负:“哎呀以后可不用天天蹲那臭茅房了,我每次想起来都想吐。”
沈青岚道:“不光上厕所,洗澡问题也解决了,不用去澡堂子了。”
“谢天谢地。”李丽慧庆幸说,“咱家可算熬出头了。”
辞旧虽然伤感,但迎新更叫人充满希望,这大概就是人不断努力的意义。
搬家之后,大家的生活多少都有了新的变化。
沈军有了新的店面,开业后生意大火,雇了四个服务员才够照应。李丽慧则代替女儿成了一日饭的总管家,虽然业务不太熟,但在几个店长的帮助下努力学习适应着。
许老三顺利考上了一所很优秀的法学院,朝着他的理想努力着。
许少庭专心经营着一日卤,正策划着在更多的城市开分店。而沈青岚在九月份顺利开了属于她的第一家饭店,叫“慢食”。
店面选在了闹中取静的繁华街区,店面不小,但客桌没有几张,每一张都铺着不同颜色的格子布,摆着花,非常精致。
门外竖着的告示拍上写着:慢食私人订制餐厅,享受慢餐生活。每天限量十桌,每桌上限四人,所有菜品均由主厨一人制作,需提前订餐,谢谢惠顾。
慢食的概念一方面是指厨师出菜很慢,每道菜都精细制作,一方面是让食客放慢用餐节奏,享受食物,度过用餐的美好时间。
这是个新鲜概念,刚开始可能不太能被大众接受,不过沈青岚不怎么担心,反正有一桌她做一桌,没人来她就休息。
可巧,开业前两天,有家电视台约了沈青岚做专访,因为厨师大赛的热度还没过,她这个收视保障还很有价值,因此很多电台想约她采访上节目。
这个节目就是记录沈青岚的生活工作日常,刚好那几天沈青岚忙于布置新店,于是就在那里做了采访。
聊到了厨王获奖后的生活,厨王的成长历程,对未来的打算,再就是新店的概念。记者对新店很感兴趣,因此聊了很多。
这节目一播出去,新店关注度水涨船高,开业当天,整条街差点被堵了。
谁不想尝尝厨王的手艺?一般出名的大厨都被大饭店请了去,只有有钱人才能吃到,还是只能吃到部分菜,毕竟大厨精力有限,不可能道道菜都亲力亲为。
在这里,价钱公道,大厨亲自操刀,不来吃才是傻子。
一整天,王彬接了百八十通电话,嗓子都讲哑了,说的话里百分之八十都是婉言谢绝,因为订餐的人实在太多。
沈青岚觉得预约太久不太好,一来时间线太长菜品无法控制,二来会消磨客人的耐心,所以预定上限为十天。
十天后,没有预定上的客人如有意愿可以再行预定,并享有优先权。
沈青岚现在只是分外庆幸自己开了一家限量定制饭店,假如她开寻常饭店,大家一股脑涌来吃饭,每天多忙就不说了,肯定无法让所有客人尽兴。
开业第一天,场面虽然有点吓人,但因为只接待十桌,所以主厨本人不算太累,中午五桌,晚上五桌,时间安排合理,过得很充实。
晚上七点准时关门,此时,亲朋好友才一起过来庆祝。
因为沈青岚觉得这不是需要热闹的店,不需要一堆兄弟来撑场面,不如闲下来的时候大家一起聚会庆祝。
最先来的是许少庭跟孟小光,孟小光张罗着去买酒,许少庭则来到后厨,给累了一天的媳妇儿捶腰捏肩。
“累吗?”许少庭先装了一只热水袋,靠在媳妇儿腰上捂着。
“还行。”沈青岚靠在他身上说,“可能是很久没做这么专心了,挺过瘾的,还有点意犹未尽的。”
许少庭笑,“你这才第一天呢,天天做就累了,我觉得是不是一天十桌太多了点?”
“分开就还好。”沈青岚说,“再说每桌不超过四个人,四人食是六道菜的量,一天最多就六十道菜,但定六道菜的不算多,咱们提倡吃多少定多少,不支持打包,所以一天也就三十到四十道菜这样,分两餐做,工作量不算大。”
原先沈青岚在宫里伺候太后三餐加喝茶吃点心,偶尔还有夜宵,一天下来三四十道菜挡不住,并且还必须变着花样不能重复。
这里好歹还可以做相同的菜,如果恰好几桌客人定的菜一样,那实际做起来更少。
虽然是这样,但外行人听着一天要做几十道菜也很累。
“那也还是太多了点。”许少庭趁着厨房没人,从身后搂住媳妇儿,“我怪心疼的。”
“当厨子干得就是这样的活,目前我还享受其中,我如果不想做了,会歇下来让你养我的。”沈青岚笑道。
偶尔没事的时候,沈青岚会给许少庭讲一些宫里的事。许少庭了解到,那时候媳妇儿虽然做着自己喜欢的事,但到底是服从与迎合为先,没有自由,而现在她是完全在放松的状态下待在厨房,想来是享受其中的。
“这样吧,”许少庭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咱每周休息一天怎么样,既然是慢食,就要让大家习惯不焦躁的节奏,这种节奏得你来带,你享受生活了,大家才能感受到这种氛围。”
沈青岚想了想觉得挺有道理,通过今天一天的经验来看,订不到餐的人确实会很失望焦躁,好像错过了今天就错失一辈子了一样。
还有的人纯粹是抱着我想要就必须要得到的心里,求胜心切,还要面子,你如果一味迎合他们,那就等于被他们带跑了节奏,会有更多的人攀比求胜,那就失去初衷了。
“既然这样了,那就每半年旅行一次吧,一次一周,怎么样?”沈青岚补充道。
许少庭很高兴:“就这么定了。”
前来庆贺的家人们陆续到齐,高枫跟他女朋友送来了一台电脑,说是如果用不到就当装饰。刚巧王彬很会用电脑,他打算用来记账。
沈军跟李丽慧一起来的,两人各送了一束花,比着搞情调。
高颖跟许老三,一个从单位赶过来,一个从学校赶过来。许老三坚持考了本地的学校,价值这会儿就体现出来了,他能经常回家,以及去高颖的学校看她。
两个孩子已经心照不宣,只是目前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学生,不太好挑明,都默契着等着许老三毕业。
晚餐是王彬跟许有才两个小徒弟掌勺,虽然不太完美,有糊的有咸的,但大家吃得很热闹。
沈青岚做了一天的饭,不太有胃口,便一直浅酌,孟哥买的红酒很好喝,总忍不住喝。
许少庭偷偷握着她的手,低声提醒:“这酒后劲儿很大的,仔细明天头疼。”
沈青岚现在就有点晕乎乎了,但她很享受现在的状态,舒服,轻松,眼里看着亲人朋友吃吃喝喝,耳朵里听着他们玩笑聊天,这是人生最好的状态。
最重要的,还有爱人相伴。
她歪头靠在许少庭肩膀上,带着一点撒娇的语气说:“没关系,反正你会熬那种乱七八糟的汤水,我喝了就不疼的了。”
许少庭乐了:“敢情你就是这么定义我的爱心汤的?乱七八糟的汤水?”
“那不然呢?除了爱,基本没别的疗效了。”沈青岚说出了多年大实话。
许少庭哭笑不得:“受打击了,以后不做了。”
沈青岚撅嘴:“那就是爱也没了。”
许少庭也是没想到喝醉酒的媳妇儿是这样,笑着抬手拧她的脸颊:“我没有谁还有?”
这次沈青岚没有逗他,很坚定道:“没有了,除了你没有谁了,所以你以后还要给我做。”
许少庭心里有热流划过,轻轻嗯了一声。
他想,以后,还有很久以后的以后,他们都是彼此的爱,唯一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