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言，纷纷看向门口来人。
是个胖老头，形容有点寒碜，身上的棉袄不知道穿了几年了，又旧又烂，袖口胸前油迹斑斑的。头上戴着一顶旧雷锋帽，帽顶落上的雪花进门片刻便化成了水珠，湿漉漉的，有些狼狈。
但他好像一点也不在意这些，注意力一直在桌上。
“我能尝尝吗？”他又重复问了一句。
“老人家？”许少庭认得这老头，虽然只见了一次，但他记得清楚，这就是上次来店里要牛肉汤喝的那个老头，“我们店现在也可以单点菜的。”
言外之意，您想尝可以花钱点菜。
“可我没钱。”老头丝毫也不难为情地说。
众人无语，没钱您来饭店里干什么？
“谁来了？”这时，沈青岚端着糖醋鱼从厨房里出来，看见门口的老头，一愣，“老先生？”
这不就是上次来尝菜的同行吗？还以为他不会再来了，没新到又见了。
不过这次他变化挺大，人瘦了，也憔悴不少，上次只有腰带寒酸，这回全身都寒酸。只是，那股傲娇气还在，有这股气撑着，倒也不能叫人轻视。
“认识啊？”李有成问道。
“上次来我们这吃过饭。”沈青岚问那老头，“老先生，您这回想尝尝什么？我们这添了不少新菜的。”
老头看着那桌菜又重复了一次，“我想尝尝这一桌菜，但我没钱。”
呃……
沈青岚哑然。她对这老头的印象是不差钱的，上回来点菜的口气多大啊，不看价钱只管点他想吃的，还以为他是个开餐馆的同行。
这回怎么又落魄到开口要饭吃了？
“没事老先生，您要不嫌弃，就坐下跟我们一起吃啊，我们这一桌是家宴。”沈青岚寻思着不管因为什么吧，一顿饭的事，请他吃了也没什么损失。
那老头倒是知道好歹，说：“不用，你们家宴我不好掺和，您就分我点就成，我搁别桌吃。”
“那也行，您等着啊，我给您分菜去。”
沈青岚从餐柜上拿了只餐盘，摆上三只空盘子并一只空碗。先进厨房舀了一只狮子头盛进碗里，幸亏今儿多做了几个，分出去一个也无妨。
菜饭这会儿也好了，她打开锅，给老头装了满满一盘，她估计老头身上没钱，不定饿了多久，多给他点，吃不完能带走。
另外两个盘子，一盘装了些素菜，有青菜香菇，芹菜豆干什么的，一个装了一整片松鼠鱼，糖醋鱼因为只有一条，便没分给他。
“老先生，您先吃，不够的话我再给您装点别的。”沈青岚把满满一整个餐盘的饭菜端到他桌上。
“谢谢，足够了。”虽然是白要来的饭菜，但老头的姿态跟上回一样，毫无落魄的感觉。
“咱吃吧，都凉了。”沈青岚上完了菜便也坐在桌前。
大家这才拿起筷子开吃。
“先吃点啥好呢？”李有成看着满桌的心头好，忽然选择困难。
“先喝狮子头的汤，再吃肉。”旁边桌上的老头不问自答。
众人同时一愣，脑袋纷纷转向老头，那老头已经喝完了汤，正拿勺子舀狮子头。
沈青岚解释说：“老先生的建议是对的，先吃口淡味鲜的，最后吃口味重的。”
大家便一起拿起勺子喝汤吃肉。
李有成因为刚刚喝了不少汤，所以直接吃了肉，只一口就满足地叹息，“好吃，鲜，嫩，还不腻。”
“这应该就是水煮的好处了。”陈姐心里感叹着沈青岚的手艺，一边同大家解释，“水煮能释放出更多的猪油，所以不腻，只不过相对隔水蒸出来的弊端更大，一来容易散，二来容易老，所以一般都是隔水蒸，但青岚这个虽然水煮，却一点毛病也没有，还多了一层鸡汤的鲜香，所以非常好。”
“陈姨这么一解释，我们就明白了，不然就只是知道好吃，也不知道好吃在哪。”李有成唇齿留香地说，“别人不知道，反正在我吃过的北方饭店里，青岚这狮子头是最地道的。”
“确实。”旁桌的老头附和了一声。
众人又回头，见他已经开始吃香菇油菜了。
大家好像传染了一样，也跟着去夹桌上的香菇油菜。
“这个油菜好吃。”李有成吃完了说，“上回就说青岚的青菜香菇包子好吃，菜也一样好吃，北方油菜吃起来跟南方竟然差不多。”
“确实。”那老头又附和。
这回大家都开始笑了，觉得这老头怪好玩。
接下来老头吃什么，大家跟着吃什么，先吃珊瑚鱼再吃糖醋鱼，照样是说不出所以然，只觉得样样好吃。
“搁这么久了，这松鼠鱼居然还这么脆。”李有成爱吃这口，连着吃了好几筷子，“青岚，你这料我吃着新鲜，但好像跟一般的味道不一样？”
“舅舅，您先说说，这两种鱼味道重吗？”沈青岚反问。
“我光吃这调料味了，还真没注意鱼的味道。”李有成又吃了两筷子，咂摸了一会儿才勉强吃出来，“黄鱼有腥味，但不明显，肉质好像碎一点，但因为炸得太脆了，不仔细咂摸也吃不太出来。”
“我也这样觉得。”陈姐看向沈青岚，“青岚，你这汁是不是用山楂酱调的？”
“对的陈姨，山楂酱比起番茄酱更去腥，酸味也重一点，吃起来更有滋味。”沈青岚笑道，“唯一的弊端就是没有番茄酱颜色漂亮。”
其实是沈青岚习惯用山楂酱，因为古代没有番茄酱，那时的番茄只会用来做鱼酱。
“山楂酱用得好。”那老头又来一句。
沈青岚笑起来，问道：“老先生，您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听了太多夸赞，她倒是想听听专业人士的意见。
那老头没说哪里不好，只放下筷子说；“丫头，这顿饭我吃得很满意，是近几年来吃得最满意的一顿，我没钱，也别无所长，唯独会做俩菜，你要是不嫌弃，我就教给你，算抵了这饭钱了。”
沈青岚闻言一喜，这好啊，这可比给钱赚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