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上,她嫌弃鞋子太不好走路,于是脱了拎在手里,一甩一甩。
这个时候已经接近深更半夜,她走出大厦,外面的广场上人影洗漱,昏黄的路灯和霓虹将这座城市映照得有些寂寥。
何阮蹦着跳下台阶,走到路边蹲着用手撑着下巴,眼巴巴的四处张望,准备等辆出租车。
何阮等了许久也不见出租车过来,有些丧,泄愤似的将高跟鞋扔在地上。
周围围观了许久的三两个小混混见她还是一个人在这儿,这才鼓着胆子上前,“小姑娘,怎么了?男朋友不要你了吗?”
一股浓烈的酒精味围绕在她身边,何阮觉得这股味道特别恶心,还混合着一股男人身上的汗臭味。
她嫌弃的皱了皱眉,“滚开!臭死了!”
“哟呵,还嫌弃我们呐?”一人说着趁机抹了一把她圆润白皙的肩膀,“妈的!手感也太好了吧!”
话音才刚落,何阮捡起一只高跟鞋就往后甩去,那人不防,被尖细的鞋跟直接砸在了鼻子上,瞬间鼻血如柱。
同伙的二人见状有些怒,满嘴污言秽语的就要伸手将何阮拖走。
突然见到右边有辆黑色的车开过来,车主按了一声喇叭,加速,然后停在了何阮跟前,混混看了一眼这辆迈巴赫,原想着不会是这女人男朋友吧?
有一个人试着伸手去拉何阮,陆谦城降下车窗,面色阴冷的开口,“你敢碰她一下试试。”
那混混唰的收回手,三人屁都不敢放一个,夹着尾巴就跑开了。
陆谦城下了车,站在何阮面前,想起刚才自己远远看到的那一幕,何阮蹲在路边就像只走失的哈士奇一样,正乖乖的等着主人来接,然而竟然有人不知好歹的想要逗他的哈士奇,结果被她狠挠了一爪。
他下了车立于她面前,何阮还蹲着,仰头看了他一眼,想起刚才他在电话里的沉默,遂很有骨气的把头拧向了另一边。
陆谦城见她还耍脾气,登时气乐,“你跟谁置气?”
何阮不理他,很执着的等着出租车。
见她光溜溜的两只肩膀,上面只挂着两根黑色吊带,陆谦城用脚碰了碰她的屁股,眉头微皱,语气有些冷,“你外套呢?”
“不知道。”
陆谦城看着这天气这么冷,他出来穿的都是大衣,这女人倒好,就穿了一件吊带裙,连个外套也不穿,心想冻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但到最后还是于心不忍,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何阮的身上。
谁知这女人像是一头油盐不进的小牛犊,抖了一下子肩膀,衣服就掉落在了地上。
陆谦城叹了一口气,捡起衣服,拍拍上面的灰,又给何阮披上。这次披上的时候不忘在何阮的肩膀上拍了两下,“乖乖披着,小心冻死你。”
谁知喝醉的何阮脾气倒是不小,“哼,小心冻死你。”
陆谦城看着何阮有点发红的脸蛋,低低地笑出了声,这女人喝醉了的样子真的是不忍直视。
陆谦城,“……你想一直在这儿蹲着?”
“我等出租车呢。”何阮阴阳怪气的回答。
陆谦城简直要被这个女人气死,酒疯发得如此别具一格,“你喝了多少?”
何阮自己哪里记得清,从鼻孔里发出哼的一声。
陆谦城一开始觉得好玩儿逗逗她,现下渐渐没了耐心,将人扯起来就要往车上带。
何阮搡了他一把,“你干什么?别碰我!”
陆谦城生气了,沉着脸瞪她,“你给我安分点。”
何阮眼睫颤了颤,甩开他转身去捡自己的鞋子,一转身眼泪直流,拎着鞋子就往左边走。
陆谦城一把捏住她的脖子,像拎猫似的把人给逮了回来,见她脸色酡红,一副醉鬼姿态,尤其是眼睛,每次都跟兔子眼一样,他都怀疑她是不是对酒精过敏。
这会儿却见她是真的在哭,陆谦城愣了一下,“又哭什么?”
何阮越哭越厉害,最后用手盖在自己的额头上哭得不能自己,陆谦城见状,伸手去将她的手从额头上扯下来,声音有种自己都察觉不到温柔,哄小孩子似的哄她,“多大的人了,哭什么哭?”
何阮摇摇头,抽抽噎噎的叫了一声:“陆谦城……”
“嗯?”
“我想回家……”她断断续续的胡言乱语,止住了哭声,只睁着通红的眼睛去看陆谦城,“我妈说让我今天放学早点回去,她要亲自下厨给我做可乐鸡翅。我可喜欢吃我妈妈做的可乐鸡翅了,又糯又香,你吃过吗?”
何阮睁着大大的眼睛,目光闪闪的盯着陆谦城,“你吃过吗?”
陆谦城本事不想回答的,可何阮跟在屁股后面不停的追问,陆谦城无奈,“没吃过。”
“那你真可怜,我以后有机会请你吃可乐鸡翅。”
陆谦城看着她,不知她是记忆错乱,还是倾诉心中所求。
何阮望着他一会儿,突然抱住他,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我妈妈被抢走了,还有我男朋友也没了……”
陆谦城本来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手顿在半空中,然后倏地放下。
所以她买醉,追忆往事,痛苦不堪,起因全在她以前的男人?
何阮很想从梦里挣扎醒来,这个梦就像是一部结合了她所有悲剧时刻的大杂烩,毫不留情的鞭笞着她,让她痛不勘言却无能为力。
何阮第二天被手机里的闹钟吵醒,她迷迷糊糊醒来,头痛欲裂。
她蹒跚着下床,捡起地上的包,掏出手机,将闹钟关掉。
她在地上坐了会儿,抬头看了看四周,宽敞的卧室,深空灰色的厚重窗帘隔绝了外面的光线,房间里只有吸顶灯和一只落地台灯散发着柔和的光。
虽然记不起细节,但隐约想起昨晚给陆谦城打了电话,他也确实出现了……
何阮心下烦躁,酒是穿肠毒药,果然没错,喝多错多。
突然胃里一阵翻滚,她站起来就小跑着往洗手间去,拉开半毛玻璃门,突然落入一双深邃沉静的眸,何阮呼吸猛地一紧。
陆谦城刚沐浴完,腰间系了一条浴巾,赤果着肩宽腰窄的上身,肌肉紧实有力,线条流畅,浑身充满了力量感,带着男性的粗犷却不突兀。
他站在盥洗台旁,拿着剃须刀,正一点点刮掉脸上的泡沫,何阮闯进来那一刻,他抬眼从镜子里看了过去,然后面不改色的洗掉剃须刀上的泡沫。
刚才何阮没听见里面有声音,所以也没想到陆谦城在里面,愣了愣,脸色有点不自然的绯红,尤其是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还穿着被陆谦城评为‘带子这样细,领口这样低,你也不怕它掉下来’的吊带裙,裙身已经起了褶皱,长发凌乱,宿醉后的常态。
何阮什么也没说,在陆谦城深深的目光注视下,拉上门退了出去。
何阮找了另外一间客卧的浴室,用卸妆湿巾卸下残妆,然后草草洗漱完。
她应该庆幸今天是周末,否则回家换衣服再去公司定是来不及。
她从客卧出来经过陆谦城房间的时候,下意识的放轻了脚步,结果门突然被拉开,换了一身白衬衫黑西裤的陆谦城走出来。
何阮看见他的时候,有半秒钟的尴尬。
她不知道自己昨天喝多之后到底有没有胡言乱语,而且,光是喝醉后给他打电话这一事就够她不自在了。
才跟他发了脾气,晚上就酩酊大醉的给他打电话,要是还撒了泼,耍了赖,她的脸还要往哪里搁?
以前目的性强,急功近利的想搞定陆谦城,现在撒手了,似乎她应该把界限划得再清晰一点?免得他有更多证据批她言行不一,口不对心。
于是何阮表情淡淡,垂着眼睫,“昨晚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你收留我。”
陆谦城站在门口,闻言,眸光沉静的望着她,似乎要将她望穿望透。
何阮头皮发麻,被他也看得烦躁,皱了眉头,刚要说话,陆谦城转身下楼了。
何阮,“……”
她光着脚走在后面,盯着陆谦城高大的背影,心里难免生出点怨气来,心说你自己打理得人模人样,昨晚竟然就将她丢在一旁不闻不问,好歹给醉酒的人擦个脸吧?
而且,刚才她还发现有一边的胸贴都快掉下来了……
不过她醒来时,旁边的位置是整整齐齐的,想来陆谦城是到别的房间睡的。
陆谦城下了楼往厨房方向走,拉开冰箱门拿了一瓶水灌了两口。
何阮踌躇了两步,心想要不要跟他说一声再走?可陆谦城一副看都不想看她的死样子,她还是不要自找没趣。
何阮干脆就站在客厅远远朝他说:“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勾了勾耳畔的发往玄关处走去。
她在鞋柜附近转了一圈,没发现她的鞋,难道是在楼上?
何阮重返客厅,问陆谦城:“陆谦城我鞋呢?”
陆谦城慢条斯理将水往冰箱一放,面无表情看了看她光着的脚,轻描淡写的说:“昨晚回来的路上你把鞋扔车窗外了,忘了?”
何阮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她完全没印象,可就算如此,“你为什么不停一下,为什么不帮我把鞋捡回来……”
“高架上我停车帮你捡鞋?”
瞧那满不在乎的语气,当即点燃了何阮心中的小火苗。
那双SW的靴子四千多块,就那次跟沈楚义逛街,她咬紧牙关才买下来的。
要是放在以前在国外的时候,何阮是绝不会这么拮据。赵舒心从小将何阮当成公主一样的抚养,吃最好的,用最好的,上最好的学校,有机会发展自己的爱好兴趣,虽然这些钱都是来自何东蕃。自她何阮回了国,她便主动断绝了和何东蕃的经济往来,现在她一毛钱也不愿意从何东蕃那里拿。
就以她现在的经济状况,一双四千多的鞋够她心疼好久了。
何阮内心是非常生气,可也只能怪自己犯浑,心里默念一百遍酒是穿肠毒药。
她转身欲走,陆谦城叫住她,“你要光着脚走?”
何阮转过头来看着陆谦城,不知他话里是什么意思。
“我让人送双鞋过来。”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
何阮听他说到鞋,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着大清早的是怎么了,对自己这么好,不会是有什么所图吧,但又想着自己去了这幅身子也没有什么可以给陆谦城的了。
陆谦城转过头问她:“多大码?”
“37。”何阮的声音小到不能再小,就像是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和自己对话。
挂了电话,何阮自然是要等着鞋送过来的,因为沉默无言,气氛有点尴尬。
她想找个地方坐下,就坐在了沙发上。
陆谦城拿了报纸走过来坐到了沙发上,何阮就坐在离他一米远的地方,眼神落在他身上。
他交叠着腿,动作闲适却矜贵。
何阮陷入自己的思想活动中,连陆谦城看了她许久都没有发现。
直到他低沉冷感的声音打断她:“你在想什么?”
何阮眼神聚焦回来,下意识的笑了笑,“没什么。”
“家里的阿姨今天请假。”陆谦城将报纸翻了个篇说道。
何阮没懂,茫然的看了他一眼,陆谦城又说:“冰箱里有食材。”
何阮这才反应过来,敢情是想让她做早饭。她心里冷笑,连个鞋都不愿帮我捡,我凭什么要伺候你的胃?
这些话何阮也就想想,忍着没说。
见她不动,陆谦城拧了拧眉,“不愿意。”
何阮看着自己寄身别人屋檐下,不做出点什么表示面子上过不去,可又想起陆谦城不帮自己捡鞋,害自己白白损失几千块大洋,心里的怨气久久不能放下。
在厨房待了不到半个小时,也就勉强做了碗面敷衍他。
“过来吃饭吧。”
看到陆谦城嫌弃的眼神,何阮开口解释。
“菠菜鸡蛋面,不好吗?我特意给你加了一个鸡蛋。”何阮不只是真傻还是假傻,说话的时候还用筷子拨动碗里面的荷包蛋。
陆谦城看着那碗面的时候似笑非笑,幽深的眼里有些冷意,“但愿你以后没有再求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