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们便不知道了。”
吴广听到那人说的话之后，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不过，却仍旧是在后头忍不住跟着补充了一句：
“咳……我们猜测，兴许是要改道，或许……上头会发出什么消息来？”
吴广比较含蓄地说着。
毕竟他们又不可能无缘无故地不去渔阳——
无缘无故地不去渔阳，他们不就是逃了兵役了么？
毕竟是要腰斩的事情。
就算是心里面再怎么不想去，他们也不可能这样大大咧咧地说出来啊！
因而，吴广后头又跟了一句，替巫祝给他们的预测结果找补：
他们之所以能够不去渔阳，那肯定有理由的！
……
吴广说得比较含蓄。
也是他为人谨慎。
一般情况下，尤其是在严苛的秦法之下，谁又敢去猜上头的心思呢？
然而戍足们并不在意这些。
平日里，特别是最近这一段时间，天遇大雨，戍足们出门去抓鱼，也仅仅只占据了一天之中很短的一段时间。
一群人整日整日地待在一个有限的空间里，反正也是无事可做。
胡天侃地地多了去了。
有什么事情，能够比高高在上的朝堂里面发生的，且又决定着在场众人命运生死的，更加吸引着底层被安排之人的注意呢？
因而，最近这一段时日，戍足们对那些不着边际的事情，可没少议论过。
只不过皆是私下里，将尉不在的时候。
有时候往往只需要高声议论一句，便能够吸引一大帮戍足的目光，从而招来一群凑热闹的人加入。
众人都听习惯了，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甚至还有人听了吴广的话之后，带着幸灾乐祸的坏笑，认真地分析，之后再顺嘴问一句：
“屯长，你们此行走不到渔阳，却又不是短命之相，意思就是屯长你们半路上也不会出事。
不出事，却能够不去戍守，这怎么可能呀？
屯长，你们莫不是遇到骗子了？那巫祝可是向你们索要了许多的钱财？”
周文听到这话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人群当中的吴广，又看了一眼坐在身边吃鱼的陈胜。
其实他心里面是有点儿觉得：
那两个装神弄鬼的人，说不定还真是骗子。
奈何那两个骗子气势太足，尤其是那个端坐于神坛之上的巫祝。
广哥他被那两个骗子给唬住了。
说什么：
反正他们也要举大计了，钱财乃身外之物。
他们把钱财给了那两个人，若那巫祝真有神通，便也算是与之结了一个善缘。
他们至少没有坏了规矩，也不会因此而招来那巫祝的报复，以免坏了运气。
若那两个人是骗子！
……反正他们也都要反抗秦王朝了，这一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够活下来。
多半是活不成的。
那么，这些钱财，留下来给那些活着的人，也总好过继续带在他们的身上，最终进了杀死他们的士兵的口袋里。
……
广哥这话说得他们没办法反驳。
而胜哥又恰巧从那巫祝后面说的几句话里头，想出了撺掇其余戍足，跟随着他们一起举大计反秦的法子。
因而，这件事情，便也作罢。
这会儿被人提及，周文忍不住又想起了这一茬。
他一想到那两个怪里怪气的人，心里头便有些不舒服——
任谁被两个骗子吓来吓去，明明看穿了他们的身份，却仍旧是不得不捏着鼻子看着自家兄弟给他们掏钱，心里面都会有些不舒服。
然而，这时候的周文却是不得不出声：“哎，刚开始我们几个也觉得那俩老货是骗子呢！
不过后来，这俩……咳，这两个巫祝，却是向我们展示了不少神通，我们这才相信他们是真的巫祝，有真的神通。”
周文对那俩装神弄鬼的人是真没有什么好感。
之前在石头屋外面的时候，周文胆子小，还不敢放肆。
如今到了破庙里，随便拉出一个，都是他认识的人，也就是说：
这是到了他自己的地盘上。
周文心里面对那俩怪里怪气的人，心里头有怨气。
便忍不住称呼他们为“老货”。
巫祝老不老，周文不知道。
反正全程巫祝都拖着一副要死不活快要断气了的调子，时而尖叫一声，男不男女不女的，把周文吓得不轻。
而底下那个穿着黑衣，带着白色面具的人，听声音明显是一个老者。
因而，周文便干脆连带着巫祝，也一块称之为“老货”。
结果还没说第二遍，周文便接收到了陈胜朝他看过来的目光。
周文顿了一下，咳嗽了一声，面不改色地换了对那两人的称呼。
戍足当中却是有人从周文的话里头听出了端倪。
他们嘿嘿笑着，冲周文开玩笑地问道：“周文，你怨气挺大的啊？”
昔年七国尚存的时候，楚国的巫蛊之风尤为盛行。
然而巫祝与巫祝之间，却是不尽相同。
有的巫祝装扮挺正常的，比如说一些郢都的大巫祝，毕竟他们需要出去见人，也时常有人过来拜访他们。
妆容太吓人了也不大好。
然而另外一些深居简出，不怎么被人打扰的巫祝，却是比较率性而自然，脸上经常会绘满了各种神秘的符文，让人一眼看过去，便十分的有震慑效果。
楚国灭亡了之后，生活在南方小村庄里面的巫祝，大多都是在脸上绘满了符文。
不过，却并不是由于率性自然，而只是为了增强仪式感。
没了郢都的大巫祝在背后撑着，各地的小巫祝一下被拔高。
每一次进行占卜，他们都须得做足了准备。
以维持巫祝在人们心中神秘，与无所不能的形象。
因而，这些年，楚国旧地的百姓，在自家村里面见到的，皆是妆容十分夸张，足以把小孩吓哭的巫祝。
周文语气里带有不忿，一些见过巫祝夸张妆容的人，便听出了些什么。
纷纷打趣他。
不过他们也表示理解。
毕竟涉世未深的年轻人尚且没经历过多少风浪，胆子太小，不经吓。
这么一想，便有一些人悄悄地朝着陈胜身后的韩欣望去——
诶嘿嘿，这儿还有一个涉世未深的年轻小伙呢！
可惜，韩欣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让众人津津乐道的表情。
仪表堂堂，相貌出众的年轻人吃得仔细，周围是一堆鱼骨头。
周文听出了那些人嘴里的揶揄，没有理他们。
有好事者便冲韩欣问：“哎，陈信，这事你怎么说？”
“是啊，你快给我们说说巫祝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