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欣的眼眸闪了闪，沉吟了一会儿，才开口问：“不知几位可乘过船？”
跟陈胜、吴广他们一块被押送过来的这批戍足，皆是从南方被押往北方的。
因而，他们大多是南方人。
南方多水，许多人几乎是自小便在水里面泡着长大。
凫水、划船，这样的事情，更是他们打小便学会的本领技能。
韩欣这样问，就相当于问一个富家翁有没有见过银子，一个书生识不识得字一样。
问题的答案显然意见，问这个问题，也实在是多此一举。
三人在听到韩欣的问题，稍稍错愕了一瞬了之后，便纷纷笑着作答了。
周文回答：“自然。”
吴广回答：“乘过的。”
吕臣也随之问：“阿信为何这样问？难不成这乘船，还有大蹊跷？”
吕臣对陈胜有一种迷之自信，在之前，陈胜对他们说过的话，犹如在吕臣面前，替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吕臣从来不知道：
原来这世间，还有项燕这样的大英雄！
原来咸阳宫中住的那些尊贵的人，还曾经发生过这样不为人知的事！
在吕臣的心中，陈胜简直就像是从天而降，无所不知的神仙。
而韩欣是陈胜的侄儿，韩欣问的，在周文、吴广听来，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吕臣听了之后，却是已经开始思考：
胜哥的侄儿这样问，是不是有什么更深层次的用意呢？
一番思索不得，吕臣疑惑出声询问。
而剩下的陈胜、周文、吴广三人，也好整以暇地看向了韩欣，想听听韩欣之后的说法。
韩欣沉吟一声，缓缓开口：“昔日胜叔带信外出游历，行水路，信便发现：
每遇顺流之时，船便顺水而下，能够行得很快。
而遇逆流之时，按理来讲，船应该被水流推走，与目的地越来越远的……”
话说到这儿的时候，韩欣顿了顿。
周文见此，笑着出声打断了韩欣的话：“哎，小子，你说的不对，虽然说船在逆流当中，会被水流推着走。
但船夫手中有桨啊！
船夫通过手中的桨，就能够让船逆流而行！”
吴广、吕臣听了之后，纷纷点头，赞同地说：“是这样没错。”
陈胜也笑着，浑然不在意韩欣方才说的话被打断了，而韩欣真正要说的话，还没有说出来。
他知道韩欣是要说出些什么，一开始讲船，不过是为了引出之后所要讲的话。
因而，对于韩欣说的船顺流而行、或是逆流而行，陈胜并没有太过在意。
果然，在周文话音落下之后，韩欣便低笑了一声，紧接着说道：“没有错，正是因为有桨。”
“啊？”
周文有些没有听懂。
不明白韩欣又重复了一遍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吕臣也有些不明白，眼神茫然地四处张望了一番：
他看了看最先出声的周文，又看了看周文旁边的吴广，最后看了看陈胜。
不同于周文听完韩欣的话，就当做喝了一碗白开水一般的穿肠而过。
也不同于吕臣听了韩欣的话之后的一片茫然。
吴广已经开始皱眉思索起来，韩欣话里头的深意：
桨？
划船所用的桨？
用于逆流之时？
他总觉得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但奈何，就是少了些什么，让他想不到那个点上……
思索一番不得，吴广将目光投向了陈胜。
结果，便见到陈胜正笑眯眯地在看着自家侄儿。
……
陈胜毕竟跟韩欣长待在一起十七年。
并且，陈胜在初识韩欣的时候，才十多岁。
这些年，韩欣虽然没有刻意地去培养陈胜。
但韩欣的内里，到底是一个成年人。
成年人处事圆滑而成熟，虽然韩欣没有过分地表露，然而有些东西，是历经了数十年的光阴，刻在了骨头里面的。
年幼的陈胜跟在韩欣身边，每日里耳濡目染的，很多东西，一些处事方式、甚至是想法，都被韩欣同化。
韩欣想说什么，有时候只需要开个头，陈胜便能顺着这个开头，猜到结局——
这并不是因为陈胜擅长揣摩人的心思，也不是因为陈胜对韩欣过分了解，能够仅仅通过只言片语，便知晓韩欣的心思。
而是因为，同样的事情，若是换了陈胜，他也会这样想，他的思维方式，跟韩欣差不多……
因而，在韩欣刚说完那句“是因为有桨”之后，陈胜立马便想到了其中的关键。
只是这些想法此刻如一团杂乱的线，陈胜还没有想到将他们串起来的东西。
不过他也不急，只笑眯眯地看向了自家侄儿，等着他的下文。
……
韩欣看向周文，朗声说道：“正是因为有桨，所以船才能够逆流而行。
如今我们所面对的形势，便仿佛处于一处水流湍急的险恶之处，并且还是逆流而行之。
秦王朝便好似顺流而行之的船，百姓们都听他的，跟随我们一起的戍足，就算是被秦王朝压榨了许久，也仍旧是愿意顺从秦王朝的意思。
所以秦王朝这条船，能够毫不费力地在水面上行驶。
而我们呢，起兵反抗，行大逆不道之事，在百姓当中，无异于是在逆水行舟。
走得费力不说，一不小心，还会翻了船，人沉于水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