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当中,唯有吕臣,依旧笑得憨憨的,也跟着众人一起惊叹:“嗯,没错,是的,这可是我亲眼所见,巫祝就是这么说的!”
其余要动脑筋的事情,他不一定反应得过来。
不过这些情绪上的东西,倒是很容易感染他。
众人愤怒,他便很容易跟着愤怒。
众人开心,他便也容易跟着开心。
这会儿众人皆十分吃惊地感叹着巫祝的神通,吕臣忍不住受了影响,便也跟着惊叹起来。
……
看得其余四人皆是忍不住在头脑当中一阵扶额。
然而戍足们却是对吕臣了解的不多,听了吕臣的惊叹之后,便有几个人围了过来,向他打听山中遇到神人之后,一些更为细致的事情。
吕臣“额”了一声,瞧了吴广一眼,有些不知所措:
这他哪儿知道呀!
胜哥、广哥他们也没有说呀……
吴广瞧着一群人涌向了吕臣,也瞧见了吕臣朝他投来的求助目光,他冲其宽厚地笑了一下,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意思是让吴广不要怕,直接上。
吕臣被赶鸭子上架,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始磕磕绊绊地讲起了他们在山间的经历。
五人当中,除了吴广之外,恐怕只剩下吕臣,对那两个有着装神弄鬼嫌疑的骗子,心怀着敬意,相信他们是有着真正神通的巫祝。
因而,他磕磕绊绊地说起来,反而比陈胜、周文他们说起来,更为唬人。
再加上有吴广在旁边时不时地补充。
戍足当中,一些原本只信了五分的,经过他俩这么一说,顿时信了八分!
而另外一些原本不怎么相信的,经过吴广和吕臣这么一说,也开始信了两三分,甚至是五分!
毕竟,若是没有严苛的秦法约束着,众人皆在家中过得好好的,谁又愿意长途跋涉、千辛万苦地跑去戍边呢?
那些一开始不相信的人,被吴广、吕臣这么一说,虽然理智上仍旧觉得这不可能。
然而,情感上,却是开始忍不住期望着:
唉,也许这是真的吧……
世事无常,谁也说不定呢……
兴许屯长他们在山中遇到的真是个神人?
那神人兴许预测的也没有错啊……
屯长他们也许,可能,真的不必去渔阳,同时,也不会失去性命?
……
若果真是这样的话,若果真屯长他们不必去渔阳,却得以保全性命的话……
那么,他们是不是也同样可以呢?
……
吴广之前,语焉不详地为巫祝找补的那一句话,给了戍足们灵感:
“或许……上头会发出什么消息来?”
是啊,或许,上头会发出什么消息来?
比如说:
让他们改道。
或者说……干脆让他们回家。
谁知道这样天方夜谭的事情,会不会有一天就成真了呢?
正好比一天之前,尚且与他们同样歇在破庙里、偶尔还会担心一会儿行程的屯长他们,也没有想到:
一天之后,他们不过是去山中拜访了神人,便得到了一个如此令人惊喜的结果啊……
……
人处在看不到希望的境地,与命运做着困兽之斗时,很容易相信一些只承载着一点点,微薄希望的东西。
……
破庙当中的火光渐渐熄灭。
黑暗裹着风雨声涌了进来。
人们听稀奇事听了个饱。
有些人伴随着风雨声沉沉睡去。
有些人却于湮没一片的黑暗当中久不成眠。
而另一头,离开了破庙许久的将尉大人,也回到了他暂时的栖身之所。
经历了几天风雨,受了潮的木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
面色黝黑,留着两撇小胡子,年约四十岁的男人从屋外走了进来。
“嗤”的一声,男人点燃了油灯。
然而,等到暖黄的光亮在漆黑的夜色当中晕染开来,小胡子男人却是正好直愣愣地面对着一张人的脸!
……
小胡子男人吓了一跳,差点儿扔掉了手中的油灯。
不过最终,他还是稳住了。
只哆嗦了一下,一边将手中的油灯小心翼翼地在桌子上放好,一边面上带着谄媚笑意地轻声喊了一句:“大人……”
油灯被放置在了桌子上,暖黄的光亮终于不再颤颤巍巍地摇晃着。
于是,随着油灯光亮的照明而陡然出现在男人面前的人脸,也得以清晰起来。
这是一个唇红齿白,眉清目秀,年岁不超过二十的少年。
如羊脂膏一般滑腻的皮肤,眉眼间的几抹娇纵与顽劣,以及少年通身的气势,无处不在昭示着他与此地的格格不入。
他此时正坐在桌边,似笑非笑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见男人成功地被自己吓了一跳,少年眉毛挑了挑,眼中的笑意更加浓厚。
然而开口一句,这少年对男人的称呼却是:“叔叔,你怎的这般晚才回来?”
男人不敢应,近乎卑微地讨好笑着,擦了擦额角的汗,态度十分恭敬地回答:
“回大人的话,是这样的,小的手底下有两个屯长,就是住在破庙里的那两个,今日出去抓鱼,回来晚了,小的这才在那破庙里等了片刻。”
少年点了点头。
实际上他并不知道破庙里的那两个屯长是谁,当然,他也并不在乎那两个屯长是谁。
只是听了男人的话之后,少年本能地找茬,轻轻地“哼”了一声,道:
“如今这个时辰了,天都不知道黑了多久,竟然还有人在外面抓鱼?叔叔,你手底下的人可真是不怎么叫人省心啊。”
这男人胆子小的很,他一找出什么错处,男人便要吓得不轻。
故而尽管没啥事,少年也会从中挑出一些什么事儿来。
就算男人没有犯什么错,错是别人的,少年也能将其安到男人的身上。
让这男人只能在他面前战战兢兢地求饶。
可怜兮兮。
却让少年觉得十分快意。
男人得了少年的评价,果然连连点头,主动认错,喏喏地应着:“是是是。小的已经惩罚他们了。”
少年一听到“惩罚”这个词,顿时来了兴致,眉毛一挑,眼睛一亮,望向男人:“哦?你是怎么惩罚的?”
“额……”男人见着少年满脸的兴致昂扬,稍微抽搐了一下嘴角。
然后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摸出了几枚秦半两,声音有些弱道:“……这……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