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久久考上天资高中之后,莫秀玉和赵勇搬了家,租了临街的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客厅当作门面房,用来售卖粮油,两个卧室有一间是朝阳的,另一间没有窗户,黑漆漆的,林久久主动提出要住在朝阳的一间,赵勇没说话,莫秀玉也没提出异议,就这样,林久久 拥有了一间独立的卧室。
这个房间让她有了属于自己的一方小小天地,却 无法安抚她内心的不安。
她总是做噩梦,梦到赵勇半夜推开她的房门,在她房间里溜达几圈再出去。
梦里的她也是躺在床上,像从前那样睁大了眼睛,紧握着拳头,时刻保持高度的警觉。就在她 撑不住就要昏昏睡去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推开, 赵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赵勇走进房间后,并没有径直走向她的床,而是迈着又短又粗的腿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最后,他来到床边,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抚摸。
每次这个动作发生的时候,林久久都会大叫着从梦中惊醒。有时候她被梦魇困住,想叫却叫不出来,浑身无法动弹,明明大脑是有意识的,却无法对手脚发出指令。
那种濒死的感觉,让她在惊醒之后仍然心有余悸,要花很长时间从巨大的孤独和空虚中缓过神来。
彻底清醒之后,她心里有一种强烈的想要逃离这个家的意愿,可是小小年纪的她,还要靠莫秀玉和赵勇维持生存,她能逃到哪儿去呢。
就在她感到无比的痛苦和彷徨的时候,余蓝出现了。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余蓝拿着一本《八月未央》来到林久久身边。
她将崭新的书放在林久久的书桌上,笑眯眯的说:“我上次看到你在看《告别薇安》,里面那篇《七月与安生》我也很喜欢,这本《八月未央》也很好看,送给你,希望我们能做好朋友。”
林久久回忆她和余蓝的友情,就像安生和七月的友情一样,她是被选择的结果。
被选择的林久久,受宠若惊的接受着余蓝对她所有的好——有时候是余蓝带给她的热气腾腾的早餐,有时候是余蓝怕长胖而不愿意吃的巧克力,有时候是余蓝穿不上的连衣裙……
所有的一切,林久久都照单全收,因为莫秀玉从来没有给她买过这些,她给她的只有少得可怜的零花钱,仅够每天早上吃最便宜的早餐。
林久久天真的以为余蓝是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她们的友谊是全世界最伟大的友谊。
关系亲近之后,余蓝邀请林久久去她家里过周末,她父母在外地做生意,一年中难得回来几次,大部分时间都是余蓝一个人在家。
林久久去了余蓝家,产生了强烈的心理落差,那装修的富丽堂皇的卧室是她那简陋的小房间所不能比的,她喜欢住在余蓝家里,不仅因为环境好,还因为可以不用面对陌生的赵勇和总是唠叨她的莫秀玉。
连续在余蓝家里度过几个周末之后,林久久试图说服莫秀玉,让她答应自己搬去和余蓝一起住。
市侩的莫秀玉听说林久久和余蓝住在一起时所有的消费都由余蓝承担,痛快的答应了林久久的请求,还亲自帮她收拾东西,让她在余蓝那里安心住着。
看着莫秀玉愉快的神情,林久久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原来,莫秀玉在内心深处一直把她当成负担,所以她要搬去同学家里住,她没有表现出一点不舍,反而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她猜莫秀玉心里一定在说:好啊,终于摆脱这个拖油瓶了!
住进余蓝家里,林久久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余蓝家里不仅各种家电一应俱全,还有电脑可以上网,每天晚上写完作业她都能上网浏览新闻,和天南海北的朋友们畅聊一番,内心获得了极大的充实。
林久久感谢上天让她遇到余蓝,提前过上了想要的生活,然而这种生活,却是美梦那般易碎。
一切的转变要从转校生陈逸说起。
那个从大城市转学过来的男孩,有着青松般沉默而坚毅的气质,不仅成绩优秀,体育也不错,转学过来没多久就加入了校足球队。
女同学们常常暗地里讨论他,林久久能感受到她们对陈逸的好感,但陈逸似乎对女生很排斥,很少和谁说话,有女生主动和他打招呼,他也表现得很冷淡,久而久之,他成了天资高中高冷派男神的头号代表人物。
那个时候,林久久酷爱写读书笔记,语文老师经常在班里朗诵她的读书心得,陈逸觉得她文章写的还不错,就想借她的读书笔记来看。
这件事,在林久久看来并没有什么,纯属同学之间的交流学习,所以在余蓝问她是不是把读书笔记借给陈逸了,她大方的承认,还顺便提了一句:
“周末你在家上网,我一个人去逛书店的时候遇到他在买书,他问我看什么书能提高写作水平,我说我最近在看张爱玲,他就买了《第一炉香》,没想到男生也喜欢看这种。”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余蓝看来,林久久就是在炫耀她和陈逸的交情。
陈逸这么高冷,和哪个女生都不说话,偏偏和她林久久聊上了,还借她的读书笔记来看,所以林久久得意起来了。
这种得意,让余蓝嫉妒不已,她甚至怀疑,陈逸对林久久有喜欢的意思,林久久也想把陈逸从她身边抢走。
那个时候,余蓝的幻想症越来越严重,她每天都幻想着陈逸陪在自己身边——她吃饭的时候能感觉到陈逸在看着她喝豆浆,上课的时候能感觉到陈逸注视她的目光,跑步的时候能听到陈逸在给她喊加油,睡觉的时候能感觉到陈逸守在床边,防止她夜里做噩梦。
在余蓝心里,陈逸就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绝对不能被任何人抢走,尤其是林久久这样的可怜虫。
有了危机意识之后,余蓝开始细心的观察林久久和陈逸的一举一动。
她看到陈逸把读书笔记还给林久久的时候笑着说“谢谢”,而林久久说“不客气”的时候笑的也很灿烂,好像她从来都没有这么开心的笑过。
她发现在借读书笔记事件之后,林久久又去找陈逸请教数学题,陈逸耐心的给她讲解,那种认真专注的模样让余蓝的嫉妒心膨胀到极点。
在林久久又一次去找陈逸请教数学题后,余蓝忍无可忍,冲到林久久的位置上,把她的书一股脑地全部扔在地上,还狠狠踩了几脚。
林久久莫名其妙,怒气冲冲的说:“余蓝,你疯了吗?”
看到自己最喜欢的《张爱玲全集》被余蓝踩了一个脏兮兮的脚印,她心疼不已的捡起来,一边擦拭一边气愤的说:“神经病!”
“你才神经病呢!你全家都是神经病!你妈不要你了,把你赶出家门,你没地方去,就赖在我家不走,想在我家里上网!你自己的那个小破屋,连空调都没有,穷的都不是人住的地方!”
“就你这样的破落户,还妄想和陈逸在一起?做梦吧你!”
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被自己最信任的朋友这样羞辱,林久久的泪水肆无忌惮的留下来。
她想争辩,却无从说起。她恨自己太粗心,竟然没看出来余蓝喜欢陈逸,不然的话她就换一个人请教了。
那之后,全班同学都知道余蓝和林久久因为陈逸闹翻了,各种流言蜚语传的沸沸扬扬。
林久久觉得自己很冤枉,就去找余蓝恳谈了一次,希望她看在两人友情的份上 不要误会她和陈逸,她对陈逸并没有什么想法。
没想到,余蓝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傲慢道:
“友情?哼,林久久,我从来没把你当成真正的朋友,我对你好,不过是可怜你罢了!”
那一刻,林久久才看清了自己的处境,原来余蓝只是需要在落魄的她这里寻找优越感,原来她们从来都不平等。
从余蓝家里搬出来那天下着雨,林久久的书包和行李都淋湿了,莫秀玉看到了,嘲讽道:
“怎么,被你同学赶出来了?我就知道你住不长!”
林久久不甘心被莫秀玉这样嘲笑,撒谎说:“余蓝没赶我走,是她爸妈回来了,我不好意思再住那儿了。”
莫秀玉不依不饶,“你不是说她爸妈在外地做大生意,每次回来住不了多长时间就要走吗?”
“是住不久,”林久久硬撑着说,“可能下个月就要走。”
“那你下个月还去不去?”
谎话已经说出去了,林久久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