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我没想到的是，一夜过去，我和陆江野不但相安无事，我甚至睡着得还挺快。
第二天早上醒来，一睁眼，我就看到某人挂着满脸怨妇般的表情坐在那儿，整个儿一活脱脱的幽灵。
“陆江野，你压我被子了。”
“我压你被子了？林洛一，我只想问问你，上辈子我是不是刨你家祖坟了？”
我心里悚然一惊，干脆被子也不要了，是穿上拖鞋就跑。
可这家伙的动作明显要快过我。
他大手一抄，跟抓只兔子似的，把我给重新摁回了床上。
他指了指自个儿眼下的乌青，咬牙切齿地问我，昨天晚上到底做什么梦了。
“我，我梦见自己搁那手撕鬼子呢。可能梦里的感情太投入了吧，杀红了眼，动作稍微有那么一丢丢的大。”
陆江野嗤了一声，拿舌头在自个儿的腮帮上顶出一个肉包。
我看到那里好像肿了一块儿。
“手撕鬼子？”
他意味不明地一笑，笑得我心虚不已。
“那我怎么听你太君太君的叫了一晚上，还在那儿左一个嗨，右一个嗨的？如果我的记忆力没出错的话，你当时还说了一句——陆江野比娘们儿长得都漂亮，太君请自便，这里，花姑娘的干活。”
陆江野没有冤枉我。
他脸上的伤，多半是我梦里，连说带比划的时候给打上去的。
但我之所以那么做，真的就只是权宜之计。
“这叫兵不厌诈。倘若是现实中碰到小鬼子，我肯定在对方糟蹋你之前，给他的后脑勺狠狠地来上一烟缸，绝对不会让你真的落入敌手。”
总之，那天去殡仪馆的路上，陆江野一直都没怎么搭理我。
到了殡仪馆，当年住在孤儿院的小伙伴，没去的人占多数。
如今大家天各一方，凑不齐才是人之常情。
不过，让我感到庆幸的是，因为合作公司临时改了计划，陆峰没空亲自跑一趟。
“你应该就是洛一吧？”
曾经只在照片上出现的人，如今走进现实，我多少有点儿不知所措的意思。
楚媱则是对我露出得体的笑，站在那儿侃侃而谈。
她说，自己上午原本有个视频会议要开，但工作归工作，始终比不上她发小的事儿重要。
“说得跟你们多看重感情一样。”
陆江野一手打伞为我遮阳，一手自然地揽上我的肩。
他似笑非笑地看过去。
说句实在话，那一刻的他，有点儿禁欲系，又有点儿痞帅。
“这里头躺的人，跟你和你那位发小，有半毛钱的关系吗？好的前任，就该有当自己死透了的自觉性。你们俩倒好，偏跑过来恶心人。”
6
其实，我大概能猜到楚媱的意思。
但有陆江野这座煞神在，眼看占不到任何的便宜，她最后也只能是不了了之。
“我活了二十多年，从来就没像今天这么爽过。”
回去的路上，我从车窗的倒影里，偷偷盯着陆江野的脸看了一会儿。
也不知道怎么了，我忽然有点儿想哭。
陆江野可能也听出来了，他故意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开口指责我说的话特别容易引起人的误会。
“女孩子家家的，别动不动就把‘爽’字给挂在嘴上。”
就是这么一句，我心里好容易积攒起来，准备大哭一场的那种情绪，可以说是被眼前这家伙给破坏得一干二净。
我忍不住回头瞪他。
“陆江野，你明明挺乐于助人的，干嘛非要跟我玩儿嘴硬心软的这套呢？”
“我的嘴硬吗？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说昨天晚上……趁我睡着之后，你偷偷地尝过了？”
我选择投降。
我觉得自己之前就是个傻瓜，才会觉得陆江野他高冷。
不过，我不得不承认，有这么一个人在我旁边插科打诨，我的心情确实好了很多。
在一个红灯时间很长的路口，陆江野跟我说：“为了那个渣男，你已经蹉跎了自己近十年的时间。如今一朝梦醒，你有热爱的东西，能找到未来努力的方向，这很好。”
他递给我一张服装设计大赛的宣传页，顺便帮我把手里的水给拧开。
“但你这人太过绵软，缺乏年轻人该有的锐气。林洛一，你要记住一句话，为人保持一些必要的棱角，是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活下去的条件。”
我又有点儿想哭了。
我从没见过自己的父母。
剩下孤儿院的院长，她是我们所有人的妈妈。
所以，从小到大，没人像现在这样，掰开揉碎地跟我讲这些为人处世的道理。
于是，为了避免自己真当着人面地哭鼻子，我学着陆江野刚才的语气，也转头同他开玩笑。
“我绵软吗？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说昨天晚上……趁我睡着之后，你偷偷地试过了？”
陆江野带着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瞅了我一眼。
他把右手停在方向盘上，冲我比了个大拇指。
可我却细心地发现，他的一双耳朵尖儿红得跟什么似的。
天知道，我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忍下心中去摸他耳朵的冲动。
而也正是因为以上的点点滴滴，假使你非要问我，我和陆江野之间的感情具体是什么时候起的变化，我想应该是在他一本正经地跟我讲道理的那一刻吧。
7
接下来的时间，陆江野给我开了最大程度的绿灯。
他允许我在不忙的时候查资料和画图，甚至还会作为旁观者，给我提上一些很中肯的意见。
我长这么大，除了设计毕业作品，这回是我第一次，全身心地投入到一项工作当中去。
所以，我真的很感激陆江野。
要知道，他那么在意饮食的一个人，肯主动跟我说出参赛期间我不必下厨这样的话，是有多么的难得。
这天下午，陆江野打开他微信的朋友圈，问我是不是把自己要参赛的事儿给分享出去了。
我点头。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最终叹着气说：“林洛一，有的时候我真怀疑，你的脑袋里装的是不是稻草。”
我问他什么意思。
他却塞给我一个笔记本，说是让我从今天开始，在他的电脑上操作比赛作品。
“可我已经在我自己的电脑上存了一部分的草图，这样转来转去的，不是很麻烦吗？”
他伸手扯了扯领带，俯下身子，用胳膊把我给圈到我坐的那张椅子里。
在那一刻，我觉得他的笑很危险。
“你知道什么叫防人之心不可无吗，林洛一？服装这个圈子那么小，但凡有一个人知道了，那就势必会传到你那位前男友的耳朵里。”
见我依旧是一副懵懂的样子，陆江野腾开一只手猛地一拍椅背，惊得我一个哆嗦。
“如果他找人黑进你的电脑怎么办？这种可能不是没有。”
说到这儿，他起身往回走，摆足了“随便你怎么办”的姿态。
走到一半，他又停下来拿手朝我一指。
他脸上的表情，让我想到自己在孤儿院做了错事，院长和我对视时的那种无可奈何。
“你今天早上不是跟我说，想要改换一下设计的思路吗？那正好，你就在我的电脑上改，剩下你电脑上的草稿也别扔，还按着原来的思路往下走，随便设计。听懂了吗？”
我自然是听懂了。
听懂以后，我觉得陆江野他多少有点儿老谋深算的意思。
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他了。
我猜不准到最后我和他会以什么样的关系来为我们的故事谱写结局。
但对方愿意鼓励我保持自己的棱角，愿意教我如何为人处世，同时又教我认识到这个世界的黑暗面——我认为能对我做到这一步的陆江野，就已经是我心里的No.1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