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从混沌中醒来,我见到两张熟悉的面孔。
“段言!”
我以为自己起猛了,昏了头,竟然生出了幻觉。
段言是我自小在庄子上的玩伴,自我出嫁后,便再也没有见过。
“臭丫头,你可终于醒了!不止我,还有呢……”
段言朝我浪笑着,替身后之人让出身。
他是?
“青雪。”那人才一开口,回忆就像洪水般涌来。
“昌吉!昌吉!”
昌吉!
见到昌吉的一刹那,我隐忍许久的情绪便再也压制不住。掀开被子,跪爬着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抱着哭着昏天黑地的我,良久不言。
我哭得累了,才猛然想起,昌吉好像哪里不太一样了。
眼前这人虽身着粗布麻衣,可是身形挺拔、目光清明,言辞沉稳,哪里还有以前炸毛的傻子样。
“昌吉,你,你怎么不傻了?”我打量着他。
“大胆!面对四皇子,竟敢出言不逊!”
旁边一身着胄甲的彪形大汉猛然一喝,吓的我身形一顿。
昌吉递给他凌厉一瞥,那人当即噤了声。
四皇子?
我突然想起从前柳晏曾跟我说过,前朝皇后等生育两子,除了身患恶疾病逝的太子之外,还有一个围猎途中不知所踪的四皇子。
所以,几年前我捡到的竟然是一个皇子!
“青雪,如今…….”昌吉捧着我的脸,眉宇忧伤,“如今家国已破,我早已不是什么皇子。只要你愿意,我永远都是你的昌吉。”
“殿下!殿下怎可说这等丧气话,那柳贼勾结姓尤的老匹夫抢了本该属于殿下的皇位,本就名不正言不顺,我们就该趁着他根基未稳,杀将去!取了那贼人的项上人头!”
那彪形大汉言辞壮烈,恨不得立马杀进皇宫,宰了柳晏。
想到柳晏,我的眼神现出一丝落寞。但一想到他待我行径,转而又变成了愤怒。
即使这一闪而过的神情,也被昌吉捕捉到了。
“薛将军,父皇与母后咽气时我尚且在外流浪,如今我们只有几千人马,如何与尤老儿十万之数抗衡,现在杀过去,不过是徒增杀戮,不会有半点改变。”
“不若休养生息,从头布局。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十年未晚?
为了高家,我等了三年。如今我与柳晏的账难道还要等到十年后再算吗?
十年又十年,我还有多少时日和耐心可等?
“杀了柳晏,我可以去!”
16.
昌吉不许我提刺杀柳晏之事,我不想与他起争端,于是便乖顺地不再提起。
只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养好身体。
“你近日好像睡得也太多了些,可是身体有什么不舒服?我请郎中来替你瞧瞧可好?”
下午太阳好,外头已经不冷了,昌吉又给我送来了小厨房新做的菓子。
“无事多睡眠,这代表我心情放松。我身体康健,一切都好。”
我随便寻了个由头将昌吉打发,待他走后,我轻柔抚上尚且平坦的小腹,面容平静。
“就快了,你再等等。”
二月初八,封后大典。举国同庆,帝后将同登承天门,接受万民朝拜。
我身着一身白衣,脱簪,批发,混迹于人群当中。
抬头仰视着站在高高城墙上的一对壁人。
柳晏没有看见我。
他朝着身边的宫婢示意,那些人受了旨意,抬了几大箱子的银钱上前,然后一把一把,自城墙上抛下。
去抢吧!这是新帝的恩泽!
我感觉到身边一阵惊呼,然后所有的人争先恐后,全都匍匐在地,哄抢那掉落的银子。
只有我一人站得笔直。
这下柳晏终于能看见我了。
初见我的一刹那,我看见柳晏伟岸的身躯几不可见地晃了一下,然后他眯了眼朝我所在看来。
直到他确定了什么,当即甩到了尤雪融握住他的手,疯了一样往城墙下飞奔而来。
新帝威严,竟无一人敢拦!
他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地奔到我面前,像得了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一样将我搂紧。
可是下一秒,他便瞳孔圆睁,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插入自己腹部的锋利匕首。
“歌云……”
柳晏艰难开口,有血自他嘴角留下。
“我叫卫青雪。”
我眼神冰冷,却有泪源源不断地淌下。
“我好像忘了告诉你,我从小……最恨别人欺负我。柳晏,你不该如此,欺负我……”
我无声哽咽,将手中的刀又往前送了一分。
“我错了……”
他在哭,却没有声音。
我听见周围一片混乱,“护驾”声此起彼伏。
我虽看不见,但不用想也知道,我的后背一定被射成一只刺猬。
我想我这辈子做的最了不起的一件事,就是于万民眼前,杀了他们的新帝。
我忍着剧痛,握住柳晏的手,抚上我的腹部。
“没福气的小东西,下辈子别再来了。”
柳晏似是反应过来,发癫似地抱紧我,无声的呜咽转为哀嚎。
我躺在他的怀里,对他笑。
“柳晏,我们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