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六岁时,被高家扫地出门,后来娘亲又让他们逼死。
十六岁时,我救了一个傻子,嫁了一个瘸子,并立下毒誓要屠高氏满门。
后来,瘸子夫君答应我:“给我三年,帮你屠尽高家人!”
可是后来我却忘了,我也姓高。
1.
传言永宁县高家,祖上三代经商,家中财宝无数,富可敌国。
家中更有二子一女,长子才高八斗年少及第,那高家女更是倾国倾城,知书达理。
“你说托胎生在这样的人家是什么样的体验?想来是每天都有红烧肘子吃的?”
段言看着躲在草丛中脑袋炸毛的昌吉打趣,“傻子,送你去高家好不好?”
昌吉听不懂,咧着嘴对着我傻笑,“青雪在,不去、不去高家。”
我放下举了半天弓箭的手,酸得要命。
白白蹲守一天,连个毛都没有猎到。今天又是空手而归的一天,心中没有好气,一脚踹在了段言的腿上。
“聊个屁的天,高家那么好,你怎么不去自荐枕席请求做上门女婿?保管你天天都有红烧肘子吃!”
“我说高家好怎么了?你说你与那高家女同为女子,怎的一个锦衣玉食,一个吃糠果腹,难不成你这是嫉妒?”
我翻了白眼,没有理他。
段言说对了一半,只不过我不是嫉妒高家,而是恨。
我本名高歌云,高家二子二女,我就是那外人不知的二女。
我娘原本是高家老爷的婢子,小有才貌,因为酒后乱性,一夜荒唐之后便意外有了我。
抬了姨娘之后,我娘万般小心,才得以让我在高家主母及一众姨娘的手段下平安出生。
只不过,我那素未谋面的弟弟却没有我这般好运,在六个月时胎死腹中。
我娘日日以泪洗面,让我爹厌弃。主母便以不详为由,将我们母女送到了偏僻的庄子上。
那时我不过六岁,就要学会在庄子管事手下讨生活。
原本我们才是这庄子的主人,现在却变成了寄人篱下的燕雀,风雨飘摇,食不果腹。
2.
“天黑了,回家吧。”
我收了弓,与段言分别后下山。
昌吉抿着嘴,倔强地跟在我身后。我叹了一口气,将身上仅剩的最后一个馒头塞到他手里。
“别跟着我,我不能带你回庄子,回你的树屋去。”
昌吉是我一次打猎时在树林捡来的,样子白白净净,但是脑子却是坏的。
因为我替他医好了身上的伤,给了他一口吃的,于是他便咬住我不放,我去哪便执着地跟到哪。
他很可怜,但是我却不能带他回庄子,因为我的生存现状也没有比他好多少。
我将他安置在林子里一处废弃的树屋内,打猎时便会喊上他出门放风。
我空着手,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才进家门,就听见屋内传来隐隐的求饶和啜泣声。
“求求你了,高管事,我们孤儿寡母,还请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吧。”
“求求你了……”
那哭声是我娘。
又来了。
我卸下背上弓箭,从厨房抄起一把菜刀,气势汹汹地踹开了大门。
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趴在我娘身上,上下其手,不断耸动着。
“啪——”
我用了五成的力气将刀背拍在男人的脑袋上,一股温热的鲜血喷溅我一脸,高管事几乎是一瞬间停止了动作,紧接着像一滩烂泥一样瘫软在地。
我提起他的衣领,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恶狠狠地警告:“下次再敢来,我就通知你家里人过来收尸了!”
高管事捂着受伤的脑袋,疼得在地上直打滚。我一脚将其踹出门外,顺手关上了大门。
我小的时候我娘就是这样挨欺负,可是现在我已经长大了。
娘亲拢着衣服坐在床角抹泪,口中呜呜咽咽,说着对不起我。说罢,一把从床上弹起,作势要一头撞死自己。
我没拦着,而是看着她淡定地喝了口茶。
“儿啊,是为娘没出息,才让我们孤儿寡母的一直让人这样欺负,不如让我今天一头撞死算了。”
见我没拦着,她转而抱住我的大腿,哭的梨花带雨。
我最讨厌她这副样子。
“你是没出息的。家里有刀有剪子,但凡你有点血性都不会让人平白无故地欺负这么多年。”
“你……你……”
我娘估计没想到我会这么说,脸上挂着泪水,手指指着我,竟是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今天家里来人了?”
桌子上摆满了绸缎珠宝和吃食,样子精致,一看就知是价值不菲的。
“没什么,是娘的旧友上门,带了些东西来,我明天就会亲自给人退回去的。”娘亲眼神躲闪,忙起身扯了块布想将这些东西都盖住。
那是高家的东西,我一眼便能猜到。
“我今天在镇上听说,高华月即将与京城礼部柳家的三公子定亲了?”
“是吗?那可是件大喜事啊。”
“可是人们都说,那柳家三公子是个不得宠的妾室所生,还是个瘸子。”
3.
当年,柳家老爷还是个穷举子,上京赶考时受过高家的资助,当时便允诺,日后高中,便订下儿女姻缘。
高华月身为高家长女,主母所出,从小众星捧月,锦衣玉食。柳三这样的人,自然是看不上的。
这桩婚事高华月她娘看不上,但是高家老爷却是宝贝得不行。
士农工商,高家世代经商,纵有万贯家财,但苦于朝中无人,现下这样好的机会能攀上礼部侍郎,那自然是不能错过的。
女儿有什么要紧,大的不愿意,这不是还有我这个流落在外的替补吗?
我一眼便猜透了高家打的算盘,也知道了桌上那满当当的物品自然是高家送来的贿赂。
“我们这样的人家,收了人家的人情怕是还不上,你明日还是给你那旧友还过去吧。”
见我面色不善,娘亲赔了笑解释,“我原本就是不想收的,可是他们只是打发了人送来,东西扔下就走了。”
哼,想让我替她女儿卖命,竟是亲自上门一趟都做不到。
简直欺人太甚。
“我亲自去还!”
第二日一早,我便担了东西,一口气走到了高府大门前。连门都不扣,站在台阶下,将东西悉数砸在了那朱漆大门上。
菓子银子滚了一地,周围路人围了一圈,却无人敢上前哄抢。
见观众到齐,我叉着腿坐在大街中央,面对着围观的人群,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
“堂堂高门大府,想要卖女求荣,舍不得卖他如珠如玉的高华月,就只好来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我六岁就被高家扫地出门了,我和娘亲差点饿死街头,高家不闻不问,现在想起来有用了,就假惺惺地想要认回我去……”
“他们想让我替他宝贝女儿嫁给一个不能人道的瘸子啊!真的是欺人太甚了,呜呜呜……”
路人见状纷纷对着那高府指指点点,口中愤慨之词不止。
很好,你高家不仁,我不义。你欺负人,我便也要你名声扫地。
见目的达到,我拍拍身上土,潇洒离去。
4.
我原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
可是在一个午后,我在树林里捡菌子,昌吉炸着毛,一路疾跑到我面前。
连哭带比划,我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娘被人掳走了,是高家人做的。
我恶从胆边生,抄起手中的锄头就打算去高家上门要人。
昌吉抹了一把泪,紧跟在我后面。
“你不要跟着,我自己去!”
“不行!危险,一起。”
我没有时间跟他拉扯,只好任由他跟着。
可是那高门大院岂是我们一把锄头一把砍刀就能攻破的?
我与昌吉连高家大门都没有进去,就被涌出的家丁护卫一顿狠揍。
我缩在地上,抱着头,感觉有无数双脚踹在我的脸上、背上、胸上,浑身都疼,我忍不住咳嗽,好像闻见自己喉中汹涌而出的血腥味。
昌吉见状也放弃了打斗,直接扑在我身上,将我包裹。
我感觉头上受到重击,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醒来时,我是躺在家中的床上,昌吉坐在一旁给我熬药。
“昌吉……”我开口,声音嘶哑的不像话。动一下,便针扎一样疼。
“你醒啦,等等,等等,药就好了。”昌吉背对着我说话。
“你转过身来。”我想起晕倒前一秒,他像个傻子一样扑在我身上,边哭边喊。
“我……我……”
他嘴上嗫嚅,身体却不动。我便转身绕到他面前,这才发现原本好看的一张脸已经肿成了猪头。胳膊上的硕大的伤口皮肉外翻,是触目惊心的红。
我眼眶一热,却又生生忍了下去。
“昌吉,你等着,我一定会救娘亲出来的,也一定会替我们报仇!”
“青雪好,昌吉相信。”
5.
就在我正在筹划着怎么救人的时候,我娘却好端端地回来了。
不过几天没见,她整个人就瘦了一圈。
“娘!”
我冲上去,抱着娘亲哭,哭得昏天黑地。
以前我总是嫌弃她懦弱,没出息,才会让我们一直被人欺负。可是这一遭之后,我才真正明白,就算她再不好,却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没了娘,我就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孤儿。
娘抱着我,这次却反常地没有哭,只小心地一遍又一遍检查我的伤口。
“都是娘的错,都是娘的错…….”
我哭着摇头,一句话都说不出。
我知道,这不是阿娘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是高家的错。他们没有掳了我去,是知道就算绑了我也是不会就范的。
所以他们绑了阿娘,他们很清楚我们之间血脉相连,是彼此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只要绑了我娘,便是让我上刀山下油锅,我也会乖乖照做。
他们绑了人,却又将人好好放出来,不过是想给我一个警告——碾死我们不过就像碾死两只蚂蚁,所以聪明的话最好乖乖听从安排,替了高华月出嫁。
“娘,我们走!我们连夜就走!离高家远远的。”
阿娘摸摸我的头,半晌才重重应下一声,“好。”
我让阿娘留在家里收拾东西,我将家中能卖的全都送到街上卖掉。
不过是我平时猎的一些皮货和阿娘做的针线,虽然不值钱,但是好歹能换一些。出门在外,盘缠总是越多越好的。
我带着昌吉一起出门,想着顺便带他去看下胳膊上的伤口。这一次,我要带他一起走。
可是等到晚上我们卖完东西回家时,只发现了房内两具冰冷的尸体。
我僵硬地站在门口,隔着老远就看见阿娘圆睁的眼睛,嘴角的血早就不流了。
另一具冰冷的尸体蜷缩在地板上,胸口插着一把阿娘做活的剪刀——那是高管事。
“娘!”
我反应过来,哭着奔过去,拼命摇晃床上的人,可是她却还是一动不动,身体僵硬,早就没了热气。
她死了。
我没有娘了。
只差一步,我们就能离开这个魔窟。只差一步。
可是下一秒, 我便似乎反应过来了,我们都被高家耍了。
也许,为了我,娘亲从来就没想过活着离开。
“昌吉,我娘死了……”
“我没有娘了……”
我麻木转身,面对昌吉。突然发了疯一样,冲进柴房,拿起了砍刀。
那一夜,高管事一家八口人,都于睡梦中被我屠杀殆尽。
6.
我浑身是血的从高管事家出来,只觉得自己身上好脏,于是就跳进了河里洗洗。
昌吉以为我想寻死,拖着一条快烂了的胳膊将我从河里捞了起来。
家里我们是不能再回了,我们像野人一样在山里东躲西藏了七日。
我浑浑噩噩,每日都是昌吉从外面弄了吃食回来硬喂我吃下,才保证我没有饿死自己。
可是就在第八日,太阳都落山了,我都没有见到昌吉回来。
我是在河边找到不省人事的昌吉,他浑身烧得跟火人一样烫,胳膊上的伤口已经溃烂化脓。我知道,再不找大夫,我怕是连昌吉也留不住了。
可是我钱不够,我连夜去镇上磕遍所有大夫的大门也没有人愿意出诊。于是只好简单抓了几幅草药带回去,可是效果不大。
昌吉高烧不退,连续两天滴水未进。我心中开始恐慌,阿娘死前圆睁的眼睛频繁在我的睡梦中出现。
每每从睡梦中惊醒,我都要下意识地去探昌吉的鼻息。
我真的怕他死了,就像娘亲一样。
我想到了高家。
对!高家一定能救他!
于是那天晚上,我在河边将自己梳洗干净后,亲自敲开了高家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