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一样的灯光完撑不起凤凰特区夜色的漆黑,叶诗媛的脚步敲打在因年久失修而凹凸不平的地砖上。
即使是深秋这样刺骨的寒意,叶诗媛剧烈地喘息着,手指神经质地绞住自己的衣服。
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和另一个人的脚步声,叶诗媛是知道自己被追踪人,但是自己不确定对方是谁。只有旧式的、软底的布鞋才会发出那种声音,仔细听,那人的脚步有一些拖沓,像是他腿脚不好。
叶诗媛猛地回过头去,可除了灯光下乱跳的小虫,她背后什么也没有。
“行了,你别跟着我了……”她猛地站了起来,咬着后槽牙说,“与其跟着我,还不如回去跟你家主子交代,小心阮静宁也变成未婚妈妈。”
脚步声停了下来,叶诗媛将围巾裹紧,再这样的夜深露重的时候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像是有某种看不见的东西让她觉得冷。
接着,叶诗媛的瞳孔蓦地收缩,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手里的砖头掉在了地上,砸中了她凉鞋里露出的脚趾,可她仿佛一无所觉,艰难地退后了两步,膝盖陡然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马可……竟然是马可!
那路灯就在她面前,灯下面有光的地方,马可就站在那里,带着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叶诗媛不知他已经在那里看了她多久。
叶诗媛瘫在地上,可是马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冲她笑,叶诗媛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凌晨,还不到五点,床头柜上的电话铃响得像叫魂似的,一点都不让人安生。
陆湮出差回来到了沈公馆来找李苏荷,这俩大老爷们有阵子没见,一来二去干柴烈火,事情折腾到了后半夜,两人感觉自己才躺下,就又被叫起来了。
“我去,这哪个天杀的啊!”陆湮躺在李苏荷身边很是不耐烦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地起床气向来重,语气很是不好,“赶紧给老子挂了,我累了。”
说罢,裹着被子背对着李苏荷继续睡。
李苏荷自然也不是很爽,他面无表情地睁开眼,沉重的眼皮勾勒得他的双眼皮格外明显,目光近乎仇恨地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三秒钟后,才诈尸一样地坐了起来,艰难地逛荡着一脑子的浆糊,伸长了胳膊去抓床头柜上的手机。
李苏荷和陆湮所在的这个房间有种让人刻骨铭心的乱,或许是因为昨晚恋爱脑上头,地上都是两人的衣服和纸巾。床上也是凌乱的不行,旁边这个头发凌乱的跟一流浪汉似的男人则是裹着被子睡得跟死猪一样。
男人和女人的脑回路不一样,李苏荷和陆湮也不是那种完事后还要回味求抱抱还要情绪化的人,很显然现在李苏荷的表情很臭,像是下一秒就要破口大骂,可他接起电话来,除了声音有些沙哑之外,语气却十分正常,显然是已经习惯了这种事:“又出什么事了?”
沈元若的声音从话筒里传出来,简明扼要地说:“死人了。”
“死人了不应该直接找孙执意么,你给我打电话干嘛?”李苏荷的起床气也很大,脑子没有转过来。
“死人的是阮家的家奴,而且叶诗媛也被扯进去了,而且不是昨天晚上就是今天凌晨,就刚才。”
“在哪儿?”
“藕舫路。”
“唔……”李苏荷表情狰狞地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脸,“好了我知道了,不过,元若你怎么在那儿?。”
“孙执意知道找你没用,就给我打电话了。”沈元若叹气道,“你和陆哥两个人晚上是得有多激烈啊,难得让老师发脾气。”
“既然你在那儿,先处理一下吧。”
“我是被孙执意要求我给你打电话,不然我也不想给你打电话啊。”沈元若说道,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办案的孙执意。
“我操,他那边是没人了吧……对了,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啊?”
“季寒时,”沈元若说,“孙执意说是需要你,很需要……”
李苏荷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说:“那就让季寒时那个小孩儿先陪你一阵子啊。”
“行了的,你还是过来吧。”沈元若平铺直叙地说,“你再不过来,孙执意就要冲到沈公馆拉你起来了。你总不能让老孙看到两个大老爷们赤裸着上身在床上睡觉吧。”
“……”李苏荷抓了抓头发,“你这小兔崽子胆子肥了啊,居然还能这么说我俩。”
“我胆子肥不肥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果你再不来,你可能再也见不到你可爱的学生了。”
李苏荷木然地在床边坐了一会,终于叹了口气:“我直接出面不合程序,怕吓着别人……可也没别的办法,得了,那我一会过去看一眼,你得等着我啊。”
他挂了电话,用了三分钟梳洗完毕,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火速的赶往藕舫路。马路对面已经停了好几辆警车,工作人员在一个小胡同入口处拉了警戒线。
李苏荷摸索了半天,才从兜里翻出了一个破破烂烂的证,守在警戒线旁边的小警察正面有菜色地背对着案发现场,接过后只来得及匆匆忙忙地扫了一眼,就把证塞回李苏荷怀里。
李苏荷抓了抓他那猪突狗进的鸡窝头,十分诧异:“我就那么让人作呕?”
沈元若见他还在那里磨磨蹭蹭地说废话,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你白我作甚,我可是你的长辈你的老师。”李苏荷弯腰从警戒里钻了过去。
他才刚一露面,里面立刻有人迎了出来,用纸巾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问:“是李苏荷同志来了么?”
李苏荷的爷爷是在公安系统里的大家长,大家都知道李苏荷是人家最亲的孙子,所以他不仅仅是大学老师,更是特区公安系统里神隐的存在,准确的说是一个被养着的闲人。
如果不是因为孙执意让沈元若打电话,她还真不知道李苏荷还有这层身份。
能让李苏荷过来的,无非是涉及到上流社会的秘闻,之前叶诗媛所曝光的投资秀山却环境污染多年,也是李苏荷和陆湮授意给她的。
外面也没有人知道经过李苏荷公诉程序究竟是怎么走的,总之案子交到了他那里,就像是进入了一个黑箱,对外公开的只有一个云里雾里的结案报告。
有时候,他这样的工作人员甚至比那些悬案更加神秘,结案报告详尽 ,前因后果全都交代得一清二楚,逻辑严谨、格式分明,绝对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唯一的一个疑点就是,结案的时候犯人都死了。
虽说一般到他们手里的,都是情节极其恶劣的重案,犯罪嫌疑人多半也算死有余辜,可……这未免也太巧了些。
这时在现场负责组织调查工作的孙执意,他热情地和李苏荷握了手,客客气气地说:“我真的谢谢您嘞,您终于来了。”
“行了行了,咋俩也没要这样。”李苏荷说道。
季寒时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李苏荷竟然是公安处长的孙子,李苏荷相比较孙执意而言的确是有些年轻了,个子很高,身材修长,模样精致端正,只是呢子大衣里面的衬衫皱巴巴的,上边开了两颗扣子,下摆一半塞在裤腰里,一半掉了出来,再加上那一脑袋宛如刚下过蛋的窝一般的乱发,看起来多少有点不修边幅。
可人家身份和级别在那里摆着,别说是不修边幅,就算是穿着短袖短裤,底下人也得称赞一声李苏荷简直是走在潮流尖端的男人。
季寒时“哎哟”一声:“您就是元若的老师!我经常听元若说起过您,其实我是您最偏爱的学生的高中同学……我想,我哥季林应该你也认识……”
李苏荷显然非常习惯这一套,顺口跟着耍了几句花腔。
这时,有人不耐烦了,只听“咳”的一声,是孙执意在一旁黑着脸看着几人。
季寒时和孙执意大眼瞪小眼片刻:“这……这……”
李苏荷尴尬地拎着险些被肥猫拽下去的裤子,干笑了一声:“既然大家都是一个圈子的人,有时间咱们几个约一下吃个饭,现在是在案发现场呢,不然总督不乐意了。”
季寒时:“……”
孙执意爱答不理地“嗯”了一声。
沈元若:“……”
他俩终于开始觉得这事肯定是有点扯淡的。
片刻后,李苏荷迈着四方步跟孙执意进了现场,而沈元若和季寒时则是没让进去。越往里走,臭味就越是酱香浓郁。
只见窄小的胡同里躺着一具男尸,他穿着一件写着“凤凰大学迎新”字样的文化衫,涣散的双目圆睁,就像一个散了棉絮的大人偶,四肢被摆成“大”字,脸色惨白,几腹部被某种利器剖开,而里面的内脏已经空了。
死相实在惨烈,让李苏荷好一阵作呕。
孙执意再次用纸巾捂住鼻子,五官都皱成了一团,看起来纠结得难舍难分。
李苏荷走过去,从皱巴巴的裤兜里摸出一副皱巴巴的手套带上,然后小心地抬起尸体的一条胳膊。季寒时伸长了脖子,他看见在被尸体挡住的地方,有一处纹身。
这一处纹身实在有些眼熟,可是他现在可是想不起来。而且这个人也是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哪里见过。
孙执意正目瞪口呆,冷不丁地就听见李苏荷用难得严肃正经的声音说:“这个事情还真的有些麻烦呢。”
说完,不等孙执意说话,李苏荷就指着围墙上开的一个破破烂烂的小门问:“这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