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苏荷对这个烟味很熟悉,他一猜就知道是陆湮。
每次陆湮睡在他那里的时候总喜欢抽烟,这使得他的床头都是烟味。他向来不喜欢别人抽烟,但能接受陆湮。
他下意识看向走廊前后。声控灯重新暗下来,黑漆漆一片,没有人。李苏荷轻轻蹙了下眉,舒了口气,走回晚宴厅时正好遇上从里面拉开门出来的季林。
季林抬了抬眉:“苏荷?哟,你怎么在这儿?”
“……”
李苏荷心想,这二货又开始了。他白了一眼季林,没有说话。
季林忽然恍然大悟似的,低低拖着声调“哦”了一声,揶揄道:“可以啊苏荷,你刚跟陆湮干嘛去了?你俩就这么把元若妹妹丢在那儿。”
“啊?”
“这乌漆麻黑的,他也太不绅士,怎么自己先回来了。”季林啧啧两声。
李苏荷越过他肩膀往里面看,便看到陆湮刚刚穿过人群坐回到自己座位上,再结合她刚才在卫生间门口闻到的烟味,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所以,陆湮是知道去教训温宜,还顺便给自个儿守了个门?真是很不错呢。
温宜是这会儿过来的,重新梳理整装完毕,见到李苏荷瞬间的厌恶气愤在看到她面前的季林时忽然一顿。
而后成了轻蔑和讽刺,李苏荷扫了她一眼,了然她大概是误会了他和季林的关系。
她也懒得解释,抱臂侧身让她进去。
倒是季林像个地痞流氓似的,还吹了声口哨。
“你看她不顺眼啊?”季林问。
“也就这样吧,谁让她这么放肆,我只是给她一个教训而已。”李苏荷淡然道。
“我说苏荷”季林懒洋洋地,抬手搭在她肩膀上,“你这脾气要是一直跟陆湮一样的话,这样子不能为人师表哦。”
李苏荷没说话,平静看着他。
半晌,季林抬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插科打诨的笑着妥协:“行了行了,我知道我知道,你俩是大舅子和妹夫的关系,亏得陆湮在你身上可是白砸了几十个亿吧。”
李苏荷皱眉:“什么?”
“你不知道啊?元若妹妹没和你说么?”季林挑眉,“就前阵子,阿湮参加了个招标会,陆湮把温楚准备小半年的项目给抢了,然后那会儿她还和元若妹妹说了这回事。”
“可真行。”季林笑起来,“阿湮花了几十亿来坑陈科,也不知道这最后是便宜了谁。”
招标会?李苏荷之前沈元若提起过,算算时间,是他带着沈元若去查林家夫妇的事情找叶诗媛的同一天。
这做法倒是陆湮的风格,李苏荷有一瞬间的恍惚。简单和季林说了几句话后,李苏荷便走进厅内。
台上拍卖已经开始,如今展示的正是一块色泽上乘的双鱼玉佩,李苏荷小时候倒是见过这块玉佩,对它并不陌生。
而这次把这块玉佩作为慈善拍卖物件拿出来的是出身于书香世家的青年才俊。
历经多代,一直作为传家宝传承下来,直到现在这位手上,他这些年来忙于给底层和弱势群体打官司,随之便拿出来也算是做笔慈善,就当是给自己积德。
主持人介绍完背后故事,宣布道:“让我们掌声感谢捐赠者,韩江雪先生!这也是今晚我们唯一一件没有起拍价的宝贝,全凭大家的眼缘。”
鼓掌声后,竞拍开始。
“150万!”
“160万!”
……
价格报到250万时,一直安静着的温楚这时候举牌:“280万。”
在场的一些人成员纷纷看过去,温楚一直以来以低调著称,大家都没料到他会在拍卖会上举牌。只是这样的人,为一件有故事的历史文物豪掷千金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300万。”
晚宴厅内,又响起一道男声。
众人看过去,那坐在首排的男人举着牌子,手指骨干修长,青筋微显,延伸至手腕,是一块手表,贵气尽显。
气氛被推升至顶端,又有人往上喊了几个数。温楚倒没再叫价了,他不习惯于跟人去抢一件东西,尽管自己的确很喜欢。
最终以500万敲锤定音,侍从将簪花包装好送到陆湮面前。
“温宜后来怎么不拍了?”温宜坐在温楚旁边笑问。
温楚也笑着摇了摇头:“既然那位陆总这么看重这块玉佩,我又何必去抢人心头之好。”
慈善晚会结束。
明天还需要去一趟阮家,沈元若跟着李苏荷出去。
季林走在最前面,远远叫住站在车边的男人:“阿湮。”
陆湮回头,神色不变,和季林握了手,视线没在李苏荷身上停留一秒。
倒是另一边的王珂这会儿实在不知道该不该跟着装作不认识李苏荷,整个人僵在原地,站在陆湮身后侧垂着眼。
季林就着玉佩跟陆湮寒暄几句,两人的关系不错,聊了几句便结束。
李苏荷走在最后,在经过陆湮身边时,低声对他说了句“谢谢”。
陆湮开门的动作一顿,随即坐上车,没有其他回应。
“陆总,回李公馆还是陆公馆?”王珂问。
“去临阡公墓。”
陆湮坐在车后座,阖着眼抬手按了按眉骨。王珂一愣,反应过来今天几号,瞬间不再说什么,安静朝临阡公墓开去。
500万拍下来的物件正精致妥帖地放置在水晶盒中,上面系了根银白色的系绳,躺在他腿边。
车子稳稳开出去,和李苏荷的那辆商务车擦肩而过。
片刻后陆湮才重新睁眼,轻轻舒出一口气,拿出手机给沈元若发信息。
“元若,他现在怎么样?”
正在玩手机的沈元若看到陆湮发来的信息,看了一眼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李苏荷,随之回了一句:“老师现在貌似是在想什么事情,有什么事情我会和陆哥说的。”
“嗯,你在外面也保重好自己。”
发完信息后,陆湮就把手机扔到一旁,他太讨厌这个样子的李苏荷了,像个漂亮皮囊。
还是刚才在卫生间那个鲜活的、凶巴巴的威胁人的李苏荷比较可爱,寂静深夜,黑色宾利驶入公墓外停车场。
临阡公墓这设施很好,24小时有看墓人把守,陆湮过去登记签字,走进墓园。从中间台阶往上走,最后停在一座墓碑前。
墓碑周围干干净净的,中间还摆了一朵白色小花还是这儿的墓园专门提供的服务,每天都会在墓碑前放一朵鲜花。
墓碑上是一个年轻女人,眉眼处和陆湮有几分相像,很漂亮精致。
照片里的年岁和如今的陆湮也差不了几岁,可那却已经是她生命里最成熟的时候。
她结婚早,生下陆湮时也早,就连去世也早。当时陆湮还是小学,傍晚放学回家,家里没人,佣人也不在。
陆湮跑上楼,推开父母卧室进去,便见到母亲面色煞白躺在床上,因为药物反应整个人都蜷缩着,冷汗不断从额头冒出来。
他第一次见到优雅美丽的母亲如此狼狈。他束手无策,茫然无知,看着母亲在自己面前自杀,一步步没了心跳和呼吸。
后来过了一阵子,父亲领了一个女人回来,还有一个漂亮的小女孩。
这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年,再次站在墓碑前心境也已经非常平缓了,陆湮目光淡淡看着墓碑上的女人。
“这都20年了。”陆湮平静说,“也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后悔。”
“不过你喜欢清净,现在这样也不错,何况要是活着说不定还得为了我生气。”陆湮笑了笑,“干的全都不是什么好事。”
回应他的是同样平静的风声。
安静许久,陆湮说:“20年了,只有一件事觉得自己做的不错。”
“……”
“可人家不是这么觉得的。”
没有多留,也没有什么好讲的话,陆湮很快就折返回了陆公馆。
洗完澡处理完工作邮箱已经是深夜,可却依旧迟迟没有睡意,脑海中总是浮现出另一幅画面场景。
四年前的今天陆湮同样是从墓园回来,那时候是在陆公馆。
李苏荷那时候刚读完博,的解放了似的撒欢玩儿,那会儿两人的家长让他们各自照顾他们一下,他进屋时李苏荷正盘腿坐在沙发上打电动,还兴冲冲地要他一起玩。
陆湮对这没有兴趣,直接回了卧室。他躺在床上,这二十年的这一天都睡不踏实。梦境中的他头重脚轻,既看不到头顶光亮,也踩不到脚下实地,仿佛坠落到无尽深渊。
母亲临死前佝偻着身躯疼痛难耐的样子反复在眼前播放。
他仿佛置身于冰凉湖水中,听不到任何声响,不能呼吸,潜藏于潜意识深处的恐惧在梦境中肆无忌惮的跳脱出来。
忽然,耳边响起细微的声音,和梦境中的完全安静迥然不同,很突兀,也很鲜明,磨的他神经重重一跳。
醒过来了,卧室门被推开,外面灯光明亮,男人穿着睡衣,踩着拖鞋站在他门口。光线落下来,拢住他的周身,像是在发光。
而卧室却是漆黑一片,陆湮什么都看不清,除了正在发光的李苏荷。
这时候他刚吹干头发,眼眸清澈干净,直直地看着他。
“陆湮,你睡了吗。”男人的声音也是轻轻的,瞬间把陆湮从刚才的梦中彻底拉扯出来,身体的寒意也渐渐退去。
陆湮揉了把脸,哑声问:“这么晚过来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