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当日事就要当日毕,否则今天压明天,明天又压后天,事情越堆越多,再想好好处理也难以找到头绪了。”曲灵栩接过云意手中的牛乳茶喝了一口,见对方始终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淡淡笑道:“放心吧,不过消耗几个脑细胞而已,我权当解闷了,这一天天被你们拘在内殿躺着,要再没点事情做,真要长毛了。”
“主子说的轻巧,您才刚刚小产,正是需要好好休养的时候,奴婢听老嬷嬷说,这小月子可比大月子还重要,万一留下什么病根,只怕还会影响以后受孕呢。”云心一边替曲灵栩按摩解乏,一边急急劝道。
“胡说什么,主子身体康健,如何会落下病根。”为着保不住这个孩子,曲灵栩不止一次暗暗垂泪,云意担心‘小产’二字会再度刺激到她,有些责备地横了云心一眼。
好在曲灵栩并没有云意想的那般敏感,而是朝她轻笑道:“你瞧瞧,年纪不大懂的还真不少,可见快要嫁人了,心思也比以前细腻多了。”
方博不顾个人安危,深入隔离区为感染瘟疫的百姓治病,为能有效控制住京城瘟疫做出了尤为重要的贡献,为此,冷元勋登基后不仅破格任命其为太医院副院正,还亲自为他跟云意指婚,只待年后择良辰吉日成亲。
云心就算性格再爽朗活泼,也只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听到曲灵栩这番调侃,可爱的小脸儿顿时羞的通红,气鼓鼓地跺脚道:“奴婢好心为主子着想,主子却取笑奴婢,这是什么道理?”
“主子您瞧,这丫头脸皮倒是越来越薄了,白天几个宫人说起方副院正妙手仁心,原本不过是闲聊,谁知这丫头只听了几句,就红着个脸,死活不让大伙儿再说下去了。”云意接过茶盏,含笑附和道。
云心起初还认真听着,直到最后才察觉到云意在调侃自己,不由又羞又恼,“姐姐,连你也跟主子一起嘲笑我,你们都是坏人,我……我不理你们了!”
说罢,端起桌上的空茶盏‘落荒而逃’。
见云心一味地低着头,连差点就要撞到门上也没察觉,曲灵栩不由提醒道:“小心些,要是碰伤了头,还要去太医院包扎,到时候方博该怪本宫没有照顾好你了。”
“主子,奴婢再也不理您了!”
云意性格稳重,之前出言调侃云心,不过是想逗曲灵栩开心罢了,这会儿已是敛了笑意,屈膝正色道:“方太医人品贵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云心能有这样好的归宿,多亏主子为她筹谋打算,奴婢全家皆铭记主子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好了,又要说这些,本宫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曲灵栩俯身把云意扶起来,含笑道:“本宫虽然有兄弟姐妹,但自幼便深受他们欺凌,直到遇见你们,才感受到被关爱的温暖,你们以忠心待本宫,本宫自然也要多多为你们打算。”
她感染瘟疫那些日子,云意寸步不离地随侍在身边,云心在佛堂诵经祈福多日,几乎滴米未进,整个人都瘦脱了相,这份情谊,曲灵栩自然不会忘记。
“奴婢得主子庇佑才得以逃离苦海,自该粉身碎骨报效主子。”云意再次郑重跪下,一字一顿道。
“好好的,说什么粉身碎骨这般不吉利的话,可是诚心要本宫生气?”曲灵栩故作不悦地嗔怪一声,旋即又忍不住笑道:“本宫早就看出来你对清扬有意,清扬是皇上的心腹,以后自然是要委以重任的,你跟了他,断然不会受苦,待他这次凯旋归来,本宫就让皇上下旨赐婚,如何?”
曲灵栩一向观人于微,自然是不会看错云意的心思,云意倒不似云心那般娇羞,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微红着脸点头承认,随后轻轻叹息道:“清扬将军年少有为,以后定是要成为朝廷栋梁的,奴婢出身卑微,只怕配不上将军。”
以清扬的条件,若无曲灵栩干涉,冷元勋有很大的可能会给他指一位名门闺秀,怎么都轮不到自己。
若清扬心中觉得委屈,又碍于曲灵栩的面子不得不接受自己,那……自己不能这么自私。
“皇上和本宫看重品性胜于门第。”见云意眉心始终有愁态,曲灵栩也不再故弄玄虚,只拍一拍对方的手,解释道:“好啦,看你这么可怜的份儿上,本宫就跟你交个底,皇上早些时候就问过清扬的想法,他……刚好也属意于你。”
曲灵栩怎么说也是受自由平等思想教育的现代人,如何会在不过问当事人意见的情况下贸然指婚,只是一直都瞒着云意罢了。
云意怎么都没想到曲灵栩会说出这番话,惊喜过头不由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主子您……您说的是真的?”
一直以来,清扬虽然对云意颇为照顾,但却并未表露出什么明显态度,所以云意才会觉得对方对自己无意,没想到……
意外,惊喜。
“本宫可是皇后,一言九鼎,怎么会骗你呢?”见云意露出开心的笑容,曲灵栩亦欣慰地笑了。
但愿,但愿前方一切顺利,冷元勋和清扬都可以早日回京。
然而,江南的战事并不乐观。
云意也没能如愿等回她的心上人。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眼下,曲灵栩尚未收到关于前方战事的战报,但京城中却有一件大事必须要尽快解决。
话说,自那日朝堂兵变,冷元勋顺利掌控政权后,之前的皇帝及太后宫妃等人便一起被安置到北苑圈禁起来。照理来说,太后母子弑杀先皇和先太子一家谋权篡位,应当处以极刑,然而上一代的恩怨已经渐渐消散在历史长河中,冤冤相报何时了?
所以,冷元勋曲灵栩跟淮阳侯商议之下,决定留他们一条性命,只终生圈禁于宗人府,死后亦不得葬入皇家陵园便罢了,至于后宫嫔妃,则各自发放银两遣散出宫,自谋生路。
古往今来,哪一次宫廷政变不是伴随着蚀骨的血腥杀戮,能够以这样温和的方式结束,可以算是最好的结局,但还是留下一个棘手的问题,那就是忠勇侯一家的安置问题。
对,就是荣晟一家。
毫无疑问,对于当年那场灭门之灾,忠勇侯老夫人和安乐公主都是知情者,但他们并非参与者,而是跟大多数人一样,在事情定局之后才略略窥得究竟。
按理说,安乐公主是太后的亲生女儿,忠勇侯一族世代骁勇,无论在朝庭还是军中都有着颇高的威信,于情于理都应该是皇上谋权窜位的第一助力,可是他们却放弃了,为何?
因为以老夫人为首的忠勇侯府众人,正如太祖皇帝赐给他们的封号那般,忠勇可佳,绝不可能背弃祖训,去帮助太后做出弑君篡位之事,甚至还可能会全力反对。
所以,隐瞒,能瞒多久是多久,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忠勇侯老夫人跟随先逝的老侯爷驰骋疆场多年,自不是无脑之人,早在皇上将自己冠冕堂皇的说辞公诸于世时,她就有所怀疑,继而推断出所有真相,可是推断出又如何,先太子殒命新君即位,一切已经成了定局,仅凭她们一家又能做什么?
更何况,安乐公主还是她最看重的长媳。
罢了,罢了!
虽说从未在人前提及,但这件压在忠勇侯老夫人心中多年的郁结,却从未有一日消散过,因着羞愧,她在病重自知命不久矣时,亲自上书皇帝,言自己无德无能,死后不敢以侯夫人大礼下葬,亦不敢要朝庭任何追封,只希望以平民身份跟忠勇老侯爷合葬陵寝。
当时冷元勋尚未夺嫡,京中也未有任何风声传出,上至皇帝,下至官员百姓,甚至连安乐公主和荣晟都惊诧不已。
无德?无能?
论才能德行,纵观所有公侯伯爵府地,忠勇侯老夫人都当之无愧居首,为何要如此自降身份,让自己身后不得光彩呢?
皇上也同样疑惑,但忠勇侯老夫人执意如此,只好随她去了。
别人不晓得个中原因,冷元勋等人却是猜测出大概,是以在这场变故中,至始至终都丝毫没有涉及忠勇侯府,听说老夫人渐渐病重,曲灵栩早有意前期探望,但她自己才刚刚大病初愈又经历了小产丧子之痛,直到这会儿才稍稍有些空闲,便轻车简从,悄悄往忠勇侯府去了。
“主子,您为何一定要来看望老夫人,可是为了荣晟世子?”马车里,云意犹豫许久,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曲灵栩跟忠勇侯老夫人并无交情,而且就那件事来说,她到底也是对先太子有所亏欠,没有把他们牵连治罪已经算格外优渥了,实在没有必要亲自走这一趟。
“没有谁能够一辈子不犯错,又何必过于苛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