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刻钟。
对邱重几人来说很短。
但对于鹿鸣、项秋鹤来说却很久,项秋鹤甚至认为岱宗有搞小动作了。
现在一切都要有个说法了。
当项秋鹤经过鹿鸣身旁时,眼中尽是嘲弄之色,像在看一只将死的小动物。
鹿鸣面无表情,抑制不住的各种恶念。
直接一剑都算是最轻的。
身旁的贾甜儿有点担心他的状态。
张飞鹤随即将鹿鸣、贾甜儿唤了进来。
场面又像回到了两刻钟之前。
“经过我岱宗长老会议的一致决议,此事我岱宗有四个意见。”
邱重一开口瞬间吸引来众人目光。
“一是鹿鸣提前结业下山,但送还剑诀也是功劳一件,免除废去武艺之刑。
二是鹿鸣此后不得再使用穿林剑诀,也不得将剑诀泄露给任何人。”
项秋鹤闻言作势要插话。
邱重却扬手制止了,继续宣布岱宗的决议。
“三是崂山宗及相关人等不得在鹿鸣遵守约定的情况下取其性命或伤其健康。
四是涉及崂山宗颜面,所以在场诸人都不得泄露半分。”
项秋鹤已出离愤怒,岱宗这是恃强凌弱给崂山宗发号施令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是邱重再次扬手止住了项秋鹤。
“如果崂山宗不同意,那我岱宗将会留下鹿鸣。”
项秋鹤翻译出邱重就是恃强凌弱。
除了死人谁能守口如瓶,项秋鹤觉得邱重不单恃强凌弱,还侮辱他的智商。
“双赢,是指你们岱宗赢两次吗?”
“邱掌宗,用什么来保证这小子不会泄密,用他拾金不昧的品德?”
项秋鹤咬牙切齿道。
鹿鸣闻言瞬间握紧双拳,立时就要实施方才的恶念。
但第一时间就被贾甜儿拉住左手。
贾甜儿略显冰凉的小手让鹿鸣清醒不少。
以前苟、皮二人的话更难听,但项秋鹤着实是逮着他的逆鳞薅。
郭重文闻言也是火起。
“项掌宗,这是我岱宗的最后意见,你只需选择接受或者不接受。”
项秋鹤当天下大宗掌宗十几年,哪里被人这般威胁过。
立时就炸了。
随之一股强横的真气爆发出来笼罩住了郭重文。
郭重文岂是吃亏的主。
同样爆发出真气抵住了项秋鹤的压力,两人竟对拼了百息之久。
只是项秋鹤内力究竟更加深厚,郭重文面色已经开始发白。
鹿鸣体内玄诀真气被项秋鹤激醒,就要爆发之际被贾甜儿给按住了。
女人确实会影响男人拔剑的速度。
只是这次鹿鸣还是没抢到机会。
邱重已然出手。
只见他扬手将郭重文拉回,自己施展真气顶住项秋鹤。
须臾,邱重右脚轻抬一跺,瞬间激发出爆棚真气,直接冲散了项秋鹤的真气。
还逼得他连退两步才稳住身形。
而那边厢的鹿鸣和贾甜儿则是后退数步才稳下身形。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识到师父邱重的真正实力。
尤其是鹿鸣,体内玄诀真气就像被巨浪扑灭了一般。
“老大发火了。”
郭重文四人瞬间达成了共识。
战场上打不赢的东西,谈判桌上也是拿不回的。
项秋鹤不敌邱重的瞬间,顶天的高傲也立时转变成怒火。
一时是羞怒交加。
须臾,他也想通了。
在江湖上想要一个人消失,然后没有人发觉并不是什么难事。
只要你鹿鸣下了岱山,是生是死就由老子说了算。
“邱掌宗内力着实惊人,在下佩服。”
项秋鹤竟似恢复了理智,语气平静。
倒是让众人瘆了一下。
“什么人啊。”
邱重倒是明白了项秋鹤已经同意岱宗的方案。
先把面子保住,下山之后再动手。
很快,众人不由都看向了鹿鸣。
鹿鸣内心挣扎须臾,上前给邱重郑重见礼。
“弟子谨遵师父所命。”
语气黯然,似是不舍。
“好。年轻人同意,那老夫也同意。不过像贾家这样的岱宗盟友也不能收留鹿鸣。”
项秋鹤说到后面饶有意味的看了眼贾甜儿。
邱重思索须臾,轻轻点了下头。
“李师弟,你就随这位岱宗师侄去收拾收拾东西,有需要搭手的地方尽可伸出援手。”
岱宗人见得这服势利嘴脸顿时怒极。
这货就是要恶心人。
只是鹿鸣此时已顾不上这些,心头莫名的伤感已弥漫开。
生活多年的岱宗就要离别。
那种离绪随着时间成几何式扩散。
有些事情说的时候简单,只是因为心灵没有反应过来。
须臾,鹿鸣已是满含热泪,扑的一声双膝砸地,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头。
“多谢师父、师娘多年来的养育之恩,多谢各位师叔教导之情。
弟子就此别过,还望诸位今后一切安好!”
在场岱宗人无不感受到了鹿鸣的伤感。
只是,规矩就在那里。
鹿鸣起身退出了东院大厅,伤感、迷茫在他心头交织。
他很小就上山了,他不像其他师兄弟一样,在外面的世界还有个家。
现在,他连这个家也失去了。
别人背井离乡终归有个归处,而他算是飘到哪算哪了。
鹿鸣行尸般走着,连身后的贾甜儿都没注意到。
贾甜儿眼眶也是泛红。
本来她还想鹿鸣去贾家避难的,谁知那歹毒的项秋鹤竟会提出这般条件。
师父竟也默许。
她不知该如何宽慰鹿鸣,只能静静的跟在他后面。
而她后面不远处则是那面目可憎的崂山宗长老。
时值饭点,路上也没有人。
鹿鸣径直回到他自己的小屋,环顾四周着实是没东西可收拾的。
他现在唯一想收拾的东西叫项秋鹤。
但项秋鹤不是东西。
玄诀、云鹤功、孙老药典三部典籍他早已藏在静思洞密室的暗格。
他是不打算带走的。
那就只剩下三套换洗衣衫,还有就是这间住了多年的小屋。
只是无法带走了。
须臾,鹿鸣用手轻轻一按,劲力穿透石块将密室的机窍振落。
很快,他打包好三套衣衫,恋恋不舍的锁上了屋门。
将他收集的一袋桃胶送给了贾甜儿。
贾甜儿黯然接下,随后快步离开了北角。
“师姐,再见。”
鹿鸣随即朝岱宗大门而去,未来在哪里,不知道。
但这一步已经迈了出去。
就是身后缀了一个跟屁虫,着实膈应人。
收拾收拾心情,鹿鸣满怀不舍的欣赏起岱宗的一切。
青石板路两边典雅古朴的房屋,白墙黛瓦斗拱精致,格局工整,形制、色调和谐统一。
他忽然意识到这些建筑都是数百年传承下来的宝藏啊。
自己往日匆匆而过当真是暴殄天物。
人啊,就是如此。
离别的时候才会沉得下心来留恋身边的人和事物。
李江看着鹿鸣,游子般留恋着家乡的一草一木,对鹿鸣也少了些恶感。
只是鹿鸣是必须要死的。
崂山宗镇山典籍除了掌宗谁都不能看,更不能修炼。
这是崂山宗几百年间无声的天条。
“今天还是挺险的。”
李江忽然伸手捏捏左袖袖口处,他们此番是做了准备的。
没想到岱宗居然就如此处置了。
江湖上多数人肯定会认为邱重软弱迂腐,毕竟这是一个巨大的筹码。
至少应该换点东西。
但他是敬佩邱重的为人和远虑的。
对外既维持了岱宗与太乙宗的关系,对内可以维持队伍内部的关系。
一个唯利是图的掌宗短期利益可能会很丰厚。
但也会潜移默化的使得手下人慢慢生出私心,人一旦有了私心就容易产生异心。
他个人当然喜欢邱重目前的处理方式。
毕竟取回了穿林剑诀还能全身而退,但作为对手他不喜欢邱重如此行事。
“岱宗内部不稳才是崂山宗之幸。”
邱重处置鹿鸣之事的思路大体如此。
但这穿林剑诀与岱宗的至高武学还是有差距的,所以岱宗才会是四宗之首。
他没必要为此,便宜了咄咄逼人的太乙宗。
但对于正主来说,他只想将岱山所有的美景装进自己的脑海。
“下山的路好短。”
鹿鸣很快就行至了半途。
回首一望,巨大的山门,宽敞的阶梯依旧雄伟。
只是他多年的岱宗生涯已经结束。
恍惚间,一个人影正飞奔而来。
回过神来才发现是田直师兄。
他本就与田直感情深厚,离别是他难以接受的,
而且有可能连累田直的事,他不会做。
所以没去道别。
只是,田直师兄是怎么知道自己下山的,一路上也没遇见熟人啊。
“鹿师弟,你怎么突然就要下山历练了?
你这才赢得选拔赛没多久,正是要抓紧精修的时候。糊涂啊!”
田直一上来就是劈头盖脸。
这顿批让鹿鸣心里十分温暖,只是他只能止住田直要将他拽回去的手。
强挤一抹笑容。
“师兄,师父已经同意,没有更改的可能了。”
“唉,贾师姐也跟我说了,只是听你亲口说才算确定了。”
田直情绪忽然跌落,语气遗憾。
“没事,我从小就有到外面闯荡的想法,现在也是一个好机会。
师兄应该为我高兴。”
他也只能想出这么个蹩脚的借口了。
田直闻言苦笑一声。
“这是自然,只是江湖上诸多凶险,你又没独自在江湖上行走过,为兄实在担心。”
见鹿鸣神色坦然,田直知已无转圜的余地。
鹿鸣有种特别的力量。
别人说鹿鸣软弱,但他感受得到鹿鸣有一股执着的劲。
认定了就会坚持下去。
“师兄放心,师弟好歹也出自岱宗,宵小之辈谁敢招惹。
师兄你是了解我的,师弟我也不是一个喜欢惹事的人。”
鹿鸣语气郑重。
“嗯,我也不劝你了。但人在江湖要远离是非,不可强行出头,更要远离烟花、赌博之地。”
田直像个兄长一般嘱咐。
见田直言状,鹿鸣答道:“是,师兄。我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