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两天,我睡得很不安稳。早上,我盯着黑眼圈准备去上班。
白静塞给我一片夹着鸡蛋的面包,“今晚早点回家吃饭,有话和你说。”
如果早几天她这样和我说我会很高兴。
如今,我看着沙发上未拆的新棉被,艰涩地说:“忘了告诉你,我手上有个方案马上要交,如果做不好就转不了正。所以这两天我都会在公司加班。”
她打算行动了吗?
白静瞥了我一眼:“随便你,今晚上小姨过来吃饭。”
“小姨?小姨之前不是生你气,说再也不想看见你?”
我清楚的记得。
就在几年前。
小姨带着她多年的男朋友和我们吃饭。当时白静偷偷和她男朋友说了很多话,弄得这个准姨夫当天就和小姨分手了。
小姨生气地撂下狠话,说再也不想看见我们。
那么多年过去,小姨突然要来我们家,说不奇怪才怪。
“谁说的?”白静看都不看我,“她是成年人,不像你那么幼稚。”
8
“其实回来吃个饭也不会浪费太多时间。”我想了一会,告诉她。
“再说了,也很久没见小姨了,还真想她。”
想是真的想,但更担心小姨会出意外。
爸妈不在后,小姨可以说是对我们最好的人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和白静读书的费用,生活用品全靠小姨救济。她其实不比白静大几岁,却愿意同时做两份工,就为了补给我们。
可以说,小姨在那段时间里,给我们又当爹又当妈。
明明在她最好的年纪,别人都忙着结婚生子的。她为我们,硬熬到了三十岁还没谈恋爱。
好不容易,白静工作了,她才开始交男朋友。
而偏偏,白静就把她唯一的男朋友霍霍没了。
至今,我都不知道白静当初说了什么,而现在,白静又想干什么。
这一切都成了谜。
来到公司,我立马约了好朋友蒋欣橙来家里吃饭。
想了下,又叫了微信里一个叫“故离”的好友。
这正是邻居大伯,不久前我们加了联系方式。
白静她一个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当着我们那么多人的面,胡作非为吧。
我还提前用手机编辑好报警短信,写清楚我家的地址。以防万一。
全部准备好后,我准时回到家。
家里意外的没有人。这时,电话响了。
白静让我到地库帮她拿食材。
等到我钻进后座的时候,下一秒,车子就向前疾驰而去。
我看着身旁的新棉被,不禁打了个寒颤。
“白静,你想干嘛?”我握紧手机。
后视镜里的白静,歪起嘴角。
她的笑声尖锐又高亢,“带你吃个好地方,给你放松一下。”
“不是说小姨来我们家。”
“她有事来不了。”
……
“其实,你一开始就在骗我,对不对!”眼看车子已经来到我不熟悉的地方,路边杂草重生,我忍不住提高音调。
白静黑着脸回头,她说:“对。”
9
我默默和蒋欣橙共享着位置,我告诉她,饭局取消,我姐可能有反社会人格,迫不得已,需要她帮我报警。
蒋欣橙比我紧张,我安慰她不要慌,至少我有准备。
然而,话刚发出去,就带着一个红色的惊叹号。
信号断了!
不知什么时候,车子停在一间古朴的小屋外,我们好像是在山林里,这里没有网络。
“姐,你带我来这里干嘛。”遏制住心慌,我试图用最和气的态度面对她。
她没回答我,从车里拖出两个行李箱,让我抱起那床棉被跟她走。
周围一片漆黑,只有前方的屋子里透出光亮。
我迟疑的跟在她的身后。
屋子被布置成民宿的模样,这里没有其他人。
“你最近没休息好。”白静把门关好,回过头看着我,“我已经和你单位联系过。”
我的心“噔”地骤停,她知道我早就完成公司的方案了,我今早是骗了她!
“我给你请了假,相信你在这里能够很好的放松。”
我注意到她的用词,她说“你”而不是“我们”。
“你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我不可置信:“就算你是我姐,你也不能这么做。这是囚禁!”
“我没在和你商量!如果你非要这么想也行!”白静的声音又变得尖锐起来。
一阵无言的对视后,她指着新买的棉被,“晚上山里冷,这东西你用得上。”
眼看她就要离开,我冲过去拦着门口。
“我坚决不同意,你总要给我个理由,否则你也留下来。”
“白淑,你刚才在车上喝水时,没发现味道不对吧?”
我惊讶地瞪大了眼,忽感一阵不适,我强忍着晕眩,悄悄把手伸进口袋,里面有我提前准备的录音笔。
“你是不是也想我死?”我默默开口。
她愣了一下:“也?”
“你别装了,大伯家的狗是你杀的吧。”
面前的人双手环抱,轻笑出声。
“你想象力那么丰富,派出所不请你可惜了。”
“你还狡辩,你日记里都写了捂死狗的过程。不止是狗,当年用被子捂死爸的人是不是你?”
白静的脸唰地白了,我继续逼问她。
“你发现了我偷窥你的日记,害怕东窗事发,现在也想把我……”我做了个套头的手势。
我没说完,白静突然慌张地左顾右盼,她声音颤抖地打断我,“是你偷看了我的日记,不是别人?”
这回轮到我不淡定了。
“还有别人?”
“狗不是我杀的,那天隔壁的房门没关好,我恰好看到了那人虐狗的过程。”
我:???
“我当时害怕得躲进了旁边的逃生门,却看见他用钥匙打开了我们家的大门。”
我看到白静的额头滑下冷汗。
“连续几天,我发现我的房间有人进来过,我很担心。又去找物业查监控,意外知道隔壁那人的全名。”
我揪起眉毛听她继续说。
“他叫沈万钧,当年把我堵在路边的人叫沈千钧。”白静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
“你觉得他们可能有关系?”我的心跳提到嗓子眼。
她点点头,“太可疑了。“
“沈万钧他不像表面那样温良,我担心他随时会伤害到你,才阻止你和他来往,你不听。我只有先把你带到这里,避开他。”
“姐……”我绝望地看着她,从口袋里掏出沈万钧给我的定位器。
“躲不开了。”
说完,门口传来猛烈的撞击声。
10
这时,药效发作,我彻底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我和白静被人背对背绑在了一起。
沈万钧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我们。
“你好会藏。”我盯着他的眼睛。
他得意地翘起嘴角,“在我眼里,你们就是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娃娃。”
此时,无论我内心有多懊悔,都于事无补。
我想尽量说服他不要做傻事。
“大伯,如果你有什么不高兴的烦心事,可以说出来,完全没必要绑住我们啊,如果能帮助你,我们一定义不容辞。再怎么说,我们都是好邻居啊。”
他看着我,完全没有动的迹象。
“我们和你没什么仇吧,大伯。你现在困住我们,你可能不知道,这是犯罪,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我先礼后兵,搬出法律两字,希望能引起他的重视。
他仍是不为所动,好整以暇地拿出一瓶酒来,饮上。
我无力地垂下头去。
背后的人动了一下,突然发声,“沈万钧,是不是你弄死了我爸。”
只听见一阵笑声过后,沈万钧眯着眼向我们投来了认同的眼神。
“为什么?”我诧异地抬眸。
“该死。”他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狠厉的话。
“全厂那么多人,他偏偏选我下岗。这就算啦,他给的理由是我贪污厂里的物资 。”
“那算物资吗?那就是厂里不要的废铜烂铁呀,我帮厂里清除干净,他一句好话都没有,我都不找他要清理的费用,他还给我扣上贪污的帽子。白齐刚就没有良心!”
“他害得我当时在所有人面前都抬不起头,你们说他是不是人,该不该死?”
他语气激动,唾沫溅到我的脸上。
我悲愤地闭上眼睛,为我爸遇到这样的人感到不值。
“你丢脸,他丢命,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你闭嘴,还没完,你……”他指着白静。
“你这个贱人勾引我崽,转过背又告诉白齐刚我崽非礼你。他跑到学校找老师,搞得我崽被老师训,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逃课去河里游泳,溺死了!”
“你说白齐刚该不该死?”
听到这话,原本身后一直在努力挣脱的人,突然就定住了。
我想起了什么,轻声说道:“难怪爸打你过后,他再忙,都要亲自接你放学。他怕有人再骚扰你啊。”
背后传来轻微的啜泣声。
“说来说去,还是你害死了我爸,白静,你真是贱啊。”
我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11
“白静,你就是个害人精,你害得我没有爸,你还害得大伯没了儿子。怎么死的人不是你啊,最该死就是你啊!”
身后的人哭的更凶了。
我气急败坏,“你还有脸哭啊,你总是那么装,平时我就看不惯你了,你还总对我凶,自以为是的要全世界都跟着你走,你算哪根葱?”
“大伯,你儿子的死和我无关啊,你无非就是想让白静偿命,无所谓啊,你尽管杀她,我不会做声的。但是你放了我好不好?”
说到最后,我谄媚地用力朝他笑。
沈万钧料想不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咂咂嘴 ,看着我摇了摇头。
“哼,小人心思,亏得她把你带大,真是白眼狼一个。”
我把头撇向一边,“怎么就是她带大我了,明明是我伺候她。你不知道,从小到大,她一直不停地使唤我,做牛做马,我累得不行呢。”
沈万钧冷笑,“你真是和你爸一样,过河拆桥。原先还以为你有点良心,看来你们全家都不是什么好人。也好,权当我是为民除害了。”
他手里拿着一个枕头,一步步向我逼近。
“沈爸!”我着急地叫出声。
前面的人怔了怔,“你叫谁?“
“叫你啊,沈爸,让我做你女儿孝敬你吧,大哥不在那么多年了,你孤家寡人那么多年,一定很辛苦吧。”
我装作很难过的样子。
“我没有父母,从小就很自卑。我每次看到别人和爸妈其乐融融,我就特别羡慕。我们都是孤苦的人,不如就让我服侍你,让你也享个晚福。”
沈万钧的眼色变了变,我知道他犹豫了。
之前我软硬兼施,都找不到他都弱点。无论怎么说,他都是油盐不进。
我想到大家常说的那句话 ,可怜之人必有可恶之处。那反过来,沈万钧如此可恶,势必有他最可怜的地方。
而我猜,这个衣食不愁的长辈,最可怜的就是孤独。
趁他犹豫之际,我赶紧加把火。
“你也不用亲自动手解决白静,我帮你不是更好。你可以干干净净,不弄脏自己的手。就算后续出事,也怪不到你身上。”
看起来他已经在认真思考我的话。
“20年前的案件,已经过了追溯期,警方是不会再查了,再说了,只要不是你杀的白净,他们就没有证据。”
“好吗?沈爸,爸。”我放软了声线。
故意把“爸”字说得很动听。
“白淑,你疯了吗?你怎么可以认贼做父?”白静呵斥我。
“闭嘴,你才是贼!全部都是你的错!我受够你了,眼看我可以拥有父爱,你又想毁掉我吗?”
“别吵了。”
沈万钧的眼神变幻莫测,他蹲下来。
“小骗子,你完全不用做我女儿。”
他伸手摸上我的脸,阴沉地说:“你有另外的选择。”
我内心涌上一股恶寒,却不得不假意应和。
我甜甜的对他笑,“都可以,反正我就喜欢大的。”
12
沈万钧终于给我解开了绳子,我站起身做了下伸展运动。
他就急不可耐地拉我往房间的方向走去。
我在心底抽了自己好几个嘴巴。
斜眼看到白静已经累得阖上眼皮。
我牵着沈万钧,走回头朝她猛踢一脚。
她疼得吓醒,狠狠地看着我。
“你凭什么睡?”我放开沈万钧,又继续给了她一嘴巴。
看到她的嘴角滴出血来,我才转过身去。
鬼知道我在房间里和沈万钧拉扯了多久。他老是捉不住我,已经越来越不耐烦。
突然,房间门被打开,白静站在门口瞪着我。
我来这里之前就在口袋里放了很多东西。
幸好我拖着沈万钧转身的时候,他没有回头看。
否则,他一定会发现我给白静扔了一把小刀片。
沈万钧呆愣了会,便立即转移目标。
情急之下,我扑过去,紧紧抱住沈万钧。
我经常看到他在小区里锻炼,他的体能可不比年轻小伙差。我们两个都不一定打得过他。
这个时候,白静最好的选择是……
“跑啊!”
我朝着她大喊。
白静像是没听见,举起手里的木棍。
她朝我挤出一个微笑:“放心,我会保护你。”
我们和沈万钧纠缠在一起。
他死死掐住我的脖子,我几近晕厥,白静猛地击打了他好几下。
终于,他松开了手,我缓缓滑落,眼前一片模糊。
却看到白静被他用枕头死死摁住脑袋,发不出一丝声响。
我痛苦得心都要裂开,泪水浸湿眼眶,挣扎着站起来扑过去……
时间变得漫长。
我感觉过了好久好久,眼前什么都看不清。
恍惚间,屋外好像传来了警笛声。
13
蒋欣橙带着警察赶到的时候,白静已经晕死了过去。
蒋欣橙把我紧紧圈在怀里。
身边的脚步声来回奔走,不知是谁轻轻说了一句。
“已无生命体征。”
蓦地,蒋欣橙抱着我的手抖了一下。
……
小姨帮我操办了白静的后事。
我问她恨不恨白静。
小姨笑得温柔:“要不是她,我都不知道自己被渣男骗了那么久。”
她让我别想太多,好好休息。
我在家一呆就是大半年,没缓过神。
每天对着手里的橡皮除了发呆就是发呆。
那是白静以前的橡皮檫,上面用红笔写着我爸的名字,名字早已被刀划得斑驳劣劣。
思绪又回到了从前。
我爸比沈万钧高大壮实的多,怎么会轻易被沈万钧制服?
我知道,是我爸实在太累了,才让坏人有了可乘之机。
那段时间,他每天骑自行车往返学校后,就要马不停蹄回厂里加班,处理大小事务。
在这种紧绷的状态下,还被他捡到了白静的橡皮檫。
那天,他拿着那橡皮檫出神好久,才重新放回白静的笔盒里。
没多久,他就躺在床上睡着了。
我偷偷拿走橡皮,想去找白静。
人没找到,回到家时就看到很多人挤在我家门口。
我恨白静吗?肯定是恨的,但是又说不出有多恨。
沈万钧搬来的时候,我就认出了他。我爸出事后,我见过他多次徘徊在我家周围。
我早怀疑他了。
我故意在他遛狗的那段路上,放了沾有老鼠药的骨头。
在他的狗吐得不行的那天,我在他家里,告诉他,狗狗如果太痛苦,不如想办法帮它解脱。
我还特意在进他家的时候没关好门,给白静留了条缝。
狗狗死后,我劝他把狗埋了吧,我家厨房吊柜上有铲子,但是太高了,我拿不着。我把自家的钥匙给他。他可能太急了,没发现任何端倪。
后来我经常在他面前说我姐的坏话。他果然上钩。
正常人面对两姐妹不和时,一般都是劝阻。他不一样,我感觉他比我更恨我姐。
我故意告诉她我姐要害我,定位器是我给他的。
果然,一切都如我预期。
如果他真是害我爸的凶手,我就能为爸报仇。
如果他不是,我也没有损失,我可以多得一个忘年之交。
但我算不到那个意外。
我真是打算放走白静的,我只是想吓一吓她,毕竟她还是要对我爸的死负点责任。
我有把握独自等到蒋欣橙的救援。
想不到,我对于她,那么重要。
……
一个礼拜后,警方在某小区居民家里,发现一具吊缢女尸。死者仅22岁,周围未发现打斗痕迹。
得知白淑的死讯,蒋欣橙正在出差。
她晃了晃神,拿出手机,找到白静发的信息。
内容是山林屋舍的具体地址,以及一句话:我不得空的时候,麻烦你来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