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姐，我有话跟你说。”邝靖澄把药交给厨房的婢女，拉住邝蓁蓁。
“嗯？有什么话就说吧。”
邝蓁蓁心中有预感，一定不会是小事。
邝靖澄一直客气地称自己为“王妃”，突然把称谓换成了“四姐”，这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
他突然露出一个很不好意思的表情：“之前为了得到出人头地的机会，不惜威胁你，我心里有时候挺过意不去的。”
邝蓁蓁挑眉，直截了当道：“你后悔吗？”
邝靖澄有那么一刹那的狼狈，可他却还是坚定道：“我不后悔。”
抬起头，男孩眼底是晶亮一片，“说实话，如果没有那次威胁你，得到了机会，去西山大营锻炼，没有得到王爷的赏识器重，我现在应该早就跟着邝家那帮人一样，被斩首或者打入贱籍。就算邝家没被抄家，那我也是一辈子被胡玉玲他们踩着头顶，没什么出路。”
“所以，虽然我对你很抱歉，但我不后悔。”
邝蓁蓁淡笑，看着邝靖澄眼底的认真，她道：“我们不愧是一家人。”
“四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扯起一抹凉凉的笑容，“你有没有发现，虽然我们和邝烨站队不同，但我们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冷漠自私，为了一己私利，可以牺牲整个家族，甚至不在乎跟自己流着同样血脉的人死于刀下、背负骂名。”
“不是这样的。”
邝靖澄难过道：“如果日子可以好好过，谁想这样跟他们一直打擂台，谁想跟他们不停对抗？胡玉玲把你卖到天香楼、意图让人糟蹋你的时候，她怎么不顾及一下情分？邝烨逼你交出郡主位份的时候，他怎么不心疼心疼你？”
“所以，百因必有果，他们若是不作恶，我们也不会反抗，他们或许也不会得到如此悲惨的下场，我们不是自私冷漠，只是在自保，仅此而已。”
没想到，邝靖澄这个十几岁的孩子，竟然对家庭、人性，有着如此深刻的见解。
邝蓁蓁眉心微蹙，眼底是不加掩饰的落寞。
由己及人，她也是一样悲惨的童年，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似乎都没有被家人捧在手心好好疼爱过。
轻叹一口气，语气幽然，“我听说，你的母亲家世清白的贵妾，若不是家中落魄，也不会做邝烨的小妾。可是她似乎在你出生没多久就悄然去世了，你有想过查一查吗？”
“不必查，我亲眼目睹的，是柳姨娘趁家中没人，叫人在后院的井口处把我娘丢进去，活活淹死的。后来，她伪造证据，说我娘是畏罪自杀，邝烨大概是嫌丢人吧，就把事情压下去了。”
竟然发生过如此悲惨的事情！
邝蓁蓁胸口微微起伏，像是被一大团棉花堵住了，想大声喊出来！
柳姨娘……
她冷笑道：“她也算死得其所了。一辈子机关算尽，害了别人的亲娘，最后被自己的女儿逼到绝望自尽，都是报应。”
“嗐，都过去了，我心里那种无法释怀的愤怒，早就已经随着时间烟消云散。本来是打算偷偷进诏狱弄死她的，谁知道她竟然自杀了。说实话，知道她死了以后，我心里不是那种解气的感觉，而是一种没办法控制的恶心感。”
“恶心她，恶心她做的那些事，甚至懒得去关注她究竟死的有多难看。”
邝蓁蓁淡笑：“这或许就是成长吧。”
“四姐。”
“嗯？”
“其实……几年前，我在家中，见到过一次你的生母。”
咯噔一声，邝蓁蓁心底像是什么东西崩裂了！
……
翌日清晨。
邝蓁蓁一宿未眠，本就白皙的小脸更是像抹了白色的腻子，整个人惨白惨白的。
昨晚，闫宸去外地找医生，也没回来。
邝蓁蓁不敢留闫璟一个人在房间里呆着，便直接在闫璟的房里照顾着，反正也睡不着，呆着也是呆着。
苏北这边，不是每个人都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这边也不像在京城那时候，规矩大，若是小叔子和长嫂在一间房里过夜，怕是要被嚼好几年的舌根，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邝蓁蓁淹死。
于是她就大大方方的在闫璟房里守着，观察他的情况。
吐出大部分蛊毒，闫璟的情况好了很多，身体正在修复当中，整个晚上睡得那叫一个香，甚至打了小呼噜。
邝蓁蓁羡慕嫉妒恨地看着他跟闫宸酷似的睡颜，脑子里想着之前邝靖澄跟自己讲的关于生母的事情，这一宿简直就是熬鹰。
愣是把她熬出黑眼圈来。
在窗外蒙蒙亮的时候，邝蓁蓁终于撑不住了。
支着脑袋的那只胳膊，一歪一歪的，终于……
“砰——”
随着脑袋磕在桌子上的一声钝响，邝蓁蓁终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嗯……”
床上的闫璟被她吵醒，拧着眉头，闷哼一声，睁开眼睛。
“嘶！”待看清了趴在桌子上昏睡的那一坨女人，闫璟瞬间吓了个一激灵。
吓他一跳，还以为这是什么玩意呢！
敢情是邝蓁蓁在这里睡着了。
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守了自己整夜么？
哼，虽然很没出息的睡着了，但是……
闫璟心底涌过暖流，实在是没办法口是心非，嫌弃地说她“没事找事”。
“哼，女人真是麻烦。”
半大男孩利落地翻下床，吭哧吭哧把邝蓁蓁往床上拉。
“唉……”她怎么会这么重啊！
闫璟身体好，发育也快，虽然才八岁，但是身子骨像是十岁多的孩子，还是有些力气的。
终于把半梦半醒的邝蓁蓁弄到床上去，闫璟把被子往她身上一盖。
哎呀，劲儿使大了，把脑袋也盖上了。
讪讪的把被子向下掖了掖，闫璟打开房门，外面的天已经大亮。
“世子，您要用餐吗？我现在让人给你上？”
闫璟撇了眼屋里睡觉的女人，不情不愿道：“我到厨房去吃，你们去厨房预备吧。”
“啊……好的。”婢女很是惊讶，但是不敢在主子面前表露出疑问的样子，怕挨骂，虽然闫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但主子就是主子，自然是他说了算。
昨天晚上，邝蓁蓁就跟小厨房提前讲好了，第二天给闫璟预备的早餐要绿豆粥。
他很是不满意：“不要绿豆粥，换成酱肉来。”
婢女支支吾吾，硬着头皮道：“这是昨天王妃让我们给您准备的……”
另一个婢女发现闫璟的神色不好看，慌忙扯了一把讲话的婢女，“世子说要吃什么就准备什么，哪这么多废话！”
面对闫璟，她又立即换上了谄媚的笑容：“世子，您别生气，我现在就给您拿酱肉……”
可是，闫璟却没有想象中的“笑逐颜开”。
他冷声何止，“罢了罢了，就吃这个吧。”
麻烦的女人，要她多管闲事啊，不知道他早上向来都要吃酱肉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