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修良的手从口袋里抽出来，双手高举着。他背后冒起了冷汗，但并没有在面上显露出来。
舒寒认得褚修良。
褚修良的视线低垂，按照身后那个举着枪的女人的吩咐，原地跪下，女人的手不算柔软，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搜身了一次，并没有发现他身上有多余的东西，于是从身后给了褚修良一脚，让他趴在地上不准动。
被一脚踹到的褚修良趴在地上，距离舒寒的位置刚好更近了一些。
舒寒看褚修良一眼，轻笑一声，一脚踩在了褚修良的手上。
“什么啊？之前还敢在警察面前露脸呢，现在就不敢说话了？你跟警察这么亲近，该不会你才是老鼠吧？”
褚修良的手骨节分明，有着与猫科变种人不同的纤长劲瘦的手指。一般猫科变种人难免会受到基因的影响，变成肉嘟嘟的手指，但他的手指却有一种不符合猫科的纤细和漂亮。
正因为太瘦了，舒寒的脚用力一踩，褚修良就觉得自己的指骨要被踩断了。
褚修良咬着后槽牙，没有出声，但另一只手却一只攥成了拳头。
舒寒不再为难褚修良，眼神淡漠，注视着电脑。
“我不知道，但我不是。”
舒寒的声音很果决。
而对面预料到舒寒会这样回答，语气也不甚友善。
“说吧，好受一点。”
“我说了，我不是老鼠，我也不知道谁是卧底。要是让我知道了，我倒是想好好跟那位卧底先生聊聊呢，发泄一下我被当成老鼠的烦躁情绪。这样下去简直要被闷死了。”
舒寒向后一靠，模样里带着淡然。
“上周被抓住的设施里的人，我们已经让他死在特搜处的卧底搜查总部了。”机械音传来，舒寒搭在椅背上的手微不可闻地颤抖了一下，似乎也因为对方给出的情报而吃了一惊。
上周？褚修良的手还被舒寒踩着，他一边忍受着疼痛，一边开始回想上周的事情。可上周除了抓了几个人之外，并没有接收到新情报啊！褚修良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费力抬头看着舒寒的侧脸，立刻明白了真相。
他就是卧底搜查官。
上周的抓捕事件是他一手策划的，正因此才会暴露。
一想到这里，褚修良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自己一直没有见过舒寒了，因为他跟自己不是一个量级。褚修良的咬着后槽牙快要把自己牙根咬碎了。
舒寒的视线低垂，明白自己已经暴露了，笑声里多了讽刺的意味，注视着对方的视线里也多了一些无奈和可笑。
“所以？”
“舒寒搜查官，不必演戏了吧。现在把你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对大家都好。”
变声器的声音非常难听，舒寒看着电脑的屏幕，眼神突然有些放空，不知道是不是在思考什么，才会看起来那么没有活着的样子。
身后在女人到底是谁，褚修良没有来得及查看，便被人抓着后脖颈从舒寒身边拉开，他们两排人，静静地看着舒寒被其他几个西服大汉绑在绳索上。褚修良趁着没有人管自己，立刻试图寻找那个女人的身影，但却见到多余的人。
一个下午，舒寒受了很多折磨，他原本白净的脸上沾染上血污，不知是哪一步弄得他嘴里流出鲜血，他始终没有说话，眼里带着绝不屈服的模样。
褚修良开始担心舒寒会死掉，同样开始担心对方不会死掉。
也许舒寒没有在折磨中死掉，下来了可能会说出一个名字来，也许是他褚修良，也许是其他人，褚修良不知道。
最后赶来的人，就是那个美洲虎杀手。
他没有说任何话，给了几乎已经失去意识的舒寒重重一击，把他丢在了仓库里。
他们一行人先行离开，褚修良看了一眼已经流了不少血的舒寒，眉头紧皱着，骑摩托离开了这里。
等他终于能够再次返回这里时，发现舒寒依然以下午的姿势倒在血泊之中。
他伤得很重，已经出现了下颌呼吸的症状了，基本没救了。褚修良知道这一点。
自下午他们离开这里，到现在他回来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了，舒寒能在那种情况下还顽强地活着，都已经算是奇迹了。
褚修良不敢想到底有多痛苦，舒寒的肉体和精神到底受到了多少折磨，才能到现在这一步。
“你没事吧？”褚修良不敢轻易扶起对方，生怕造成二次伤害。
舒寒的眼神已经涣散了，他努力注视着对方，但只觉得眼前发晕，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
“我是特搜处的卧底搜查官，你做得很好。”褚修良没有紧皱着，声音压低了不少。
迷蒙之中，舒寒听见了特搜处这个词，用力集中自己的已经涣散的视线，看向了褚修良。
他认得他。舒寒已经说不出话了，也做不出什么动作。
美洲虎杀手的动作不算干脆，因此他受了不少折磨，似乎自己的几根骨头都已经被拧碎了，又似乎是掏出了自己的内脏，舒寒不知道，他只觉得最开始好疼，但现在似乎已经没有最开始那么痛了。
想来应该是肾上腺素的分泌，缓解了一些痛苦吧。
“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褚修良眉头紧皱着，不知不觉之中眼里突然蒙上一层泪水。
23岁，第一次见证同事的死亡。
褚修良咬着后槽牙，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果决一些。
思绪回转，褚修良突然感到自己后背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他希望不是自己想到的事情让他产生了这样的波动。
想到舒寒最后的模样，褚修良骤然升起一股浓重的心酸感，他再次取出一支烟，点燃后升起的一缕烟向天空飘去，最后随风消失在空中。
就像舒寒的生命一样，无声无息。
舒夏翊听完司楚楚汇报自己在整理AI迪泰数据库时的发现，脑子里那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再次出现。
她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也许是自己长久以来办案的直觉，自己会自然二人地想到褚修良会是和自己哥哥牺牲事件的相关人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舒夏翊听完司楚楚的汇报后，默不作声地点点头，后来才意识到自己点头对方看不见，便硬扯一个笑容，试图让自己声音听起来安心一些。
“我知道了，谢谢你楚楚。”舒夏翊艰难地吞咽一下，深呼吸一次，“我尽快吧，楚楚，我回去了再说，可以吗？”
司楚楚听见舒夏翊的声音有些颤抖，眉头紧紧皱起，深吸了一口气。
“舒队，我……”
“楚楚，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这件事情不论结果如何，都不是件小事，你先不要……声张出去，好吗？”
舒夏翊的语气里多了一些恳求，司楚楚只能同意。
挂了电话，无力感席卷了舒夏翊的全身，她靠着墙壁缓缓地蹲下了身子，眼里的震惊和不安涌出了。
她真的不敢相信这件事情。像是做梦一样，褚修良突然闯进自己的生活，让自己从一个阴影中走出来，又要成为另一个阴影的制造人吗？明明知道自己是多么重视自己哥哥的事情，却始终没有把哥哥的事情告诉自己，到底是为什么？
想到这里，舒夏翊深吸了一口气，咬着自己的后槽牙。理性上强制自己冷静下来，但感性上，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流出来。
我到底要拿你怎么办啊……褚修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