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静了一瞬,随后响起了玻璃破碎的声音,沈黎音量陡然提高,他威胁我,“乔婉,你敢!”
我能听出来他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见我这边一直没回答,沈黎开始有些急了,声音颤抖地说
“婉婉,你别闹了,我现在就接你回来,我们不离婚了,好不好?”
又是一阵沉默。
最后回答他的是一声我的冷笑。
我笑语盈盈地说,“我怎么不敢?这又不是我们失去的第一个孩子了。”
“你……”沈黎语塞,似乎是在思考这句话的含义。
我悠悠开口,“沈黎,你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了?也不记得我了?”
电话那头的人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不可思议地出声,“你……乔婉……你是江晚?”
我嗤笑一声,“陪了你那么多年的江晚,你说认错就认错,真是……可笑。”
沈黎没在意我的嘲讽,而是哄着我说,“晚晚,以前的事我们之后慢慢说,现在你先乖乖听我的话,回来待在我身边,别做伤害自己的事情,好不好?”
最后一句,沈黎几乎是恳求着说出来的。
我没管,毫不在意地挂断了电话,登上了飞机。
9
我刚一落地,我的挚友苏可就告诉我,沈黎找我快找疯了。
“听说他又杀了好多人呢,包括那个冒充你的人还有他家的管家。”苏可轻描淡写地告诉我。
我冷笑,没什么感情地说,“他也就会轻巧地夺走别人的性命,说白了还不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满腔怒火。”
“你上次不是说有关沈黎的证据,还差最关键的一项录音?”我回归正题。
苏可点点头,“你是想……”
我摸了摸我的肚子,“这个孩子,来得也是时候,骗他够用了。”
这一直都是我计划的一环。
离开?
怎么会那么轻易地离开。
苏可叹了口气,心疼地看着我“我们还有很多方式可以达到目的,你确定要再回到他身边,伤害自己吗?”
“我虚与委蛇那么多年,这点痛苦算得了什么?我只恨不能尽快给我的父母报仇。”
我握紧双拳,眼里是显而易见的恨意,随后被怀念代替。
“我已经,好多年没有去看过他们了。”
自从回到沈黎身边,我就已经抛弃了江晚这个身份,装作不知道他是杀害我父母的真凶。
沈黎一直以为,不论是江晚,乔婉亦或是其他人,没有人知道他杀了江晚的父母。
可我知道啊,我一直都知道。
现在,我要用江晚这个身份,重新回到他身边。
我很快就又回了国内,不出我所料,一下飞机,沈黎的人早已等候我多时。
我被他们接回了沈黎的别墅。
这是沈黎的私人别墅。
他从不让人踏足的地方。
以前我也从未来过。
但现在,我不仅进到了里面,还看到了处处和我有关的东西。
有乔婉的,也有江晚的。
房间的梳妆台上,放了那条被剪断的项链。
一模一样的赝品。
我在屋子里随意地转着,周围跟着沈黎的人。
就在我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我听见了清晰的脚步声。
虽然极力掩饰,但我还是听出来了急切和期待。
我站在楼梯上,看着从离婚那天后,已经几月未见的沈黎。
他也看向了我,原本冷峻的面容上竟然带上了几分柔情。
沈黎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我平坦的小腹上。
他拳头紧握,眼神有些恍惚。
我一动不动,眼看着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然后将我打横抱起,往楼上的房间走去。
我连忙抱住他的脖颈。
他冷冷地开口,“晚晚,我们马上还会再有一个孩子。”
10
沈黎步伐稳健地将我抱回了他的房间。
我告诉他,“沈黎,我们已经离婚了,你这是强迫。”
他没回答我,而是将我放到床上。
动作很轻柔,用手抚摸着我的脸颊,语气却是冷冰冰的。
“晚晚,我本来不是什么好人。”
“而且,我也从来没想过和你离婚。”
“那份离婚协议书,我就没签过字。”
我轻笑一声,下一秒就被沈黎含住了双唇。
他压在我身上,一只手锁住我的腰,一只手按住我的脑袋向他贴去。
气息滚烫灼热,沈黎发了狠地亲吻我,毫不犹豫地撬开我的牙关,长驱直入。
我用手护住肚子。
他却将我的手举过头顶,开始解我的衣服。
我讨厌这样被压制的姿势。
他微凉的指尖触碰到我温热的肌肤上,让我忍不住颤了一下。
眼见着他就要脱下他的衣服,我叫住了他。
“够了沈黎。”
“孩子还在。”
“你这样……会伤到他。”
我平静地告诉沈黎。
他所有的动作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都停住了。
沈黎不可置信地望向我,出神地盯住了我的小腹。
他的手颤抖着摸上了我裸露在外的皮肤。
“你要是不信,可以……”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沈黎制止了。
“我信,晚晚,我信。”
“我只是从来没想过,你还愿意回来,愿意留住我们的孩子。”
“我们以后,重新开始,好吗?”
我点点头。
那一晚,沈黎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
他一遍又一遍地亲吻我的脸颊脖颈。
一遍遍地和我说着道歉的话。
他将我搂在怀里,无意识地抚摸我的小腹。
11
沈黎将我宠上了天。
没有人再用怜悯的目光看我。
他们都说,沈黎身边有过那么多女人,只有我有了孩子。
我以后风光无限。
梳洗,用食……事情无论大小,他什么都不让我做。
别墅里一天进进出出不同的医生、营养师、育儿师……
家里所有可能会伤到我的东西全都派人清理干净了。
屋里的东西也不再只有我和沈黎的。
婴儿的衣物,各种用品一应俱全。
原本空荡的房间被布置成了宝宝的房间和玩具房。
沈黎几乎不出门了。
他开始居家办公就为了能够天天看到我。
闲暇时,他更是一刻也不能离开我。
他经常和我讨论有关孩子的事。
性别,性格,名字,规划……
事无巨细。
可我知道,这个孩子他根本不会出生。
我怎么可能给仇人生下孩子。
他还是不知疲倦地畅想着我们的未来。
“我们就要一个孩子,一家三口。”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好。”
“如果是个女孩,一定和你一样漂亮,她会是最幸福的小公主。”
“如果是个男孩,一定不能马虎,他会被教导成为最优秀的人。”
说完他又开始琢磨名字。
我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说上两句。
他总是顺着我的话,说:“晚晚说的都对。”
“男孩就叫……女孩就叫……”
他想好了名字,转过头问我的意见。
我没听清,但还是笑着告诉他,都很好。
他沉浸在喜悦里,我却是一天比一天焦虑。
我想要的东西,很快就可以拿到了。
但时间越久,孩子越难拿掉。
终于,沈黎不得不出门一趟。
临走前,他让人照顾好我,不舍地亲吻我,告诉我他很快就回来。
我笑着和他说再见,并等来了一个自投罗网的人。
12
沈黎的旧情人,秦疏月,找上门了。
实话说,这个人离我太久远了。
我也是最近才得知,她是害死我父母的帮凶。
她和沈黎,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学生时代,在我和沈黎还没有交集之前他们二人就已经纠缠许久。
秦疏月的气质,和沈黎所有的情人,包括我,一点也不一样。
看上去冷傲的人,为了沈黎,什么残忍肮脏的手段都做得出来。
我过于沉溺在对沈黎的恨意中,几乎就要忘了这个曾经伤害过我的人。
所有喜欢沈黎的人,都被她用各种手段逼退。
她家庭背景雄厚,人长得美艳,追随者数不胜数。
放学叫人围堵,用刀划破脸,扯头发,扇耳光,拳打脚踢,扒衣服,恐吓威胁……
我那时爱慕沈黎多年,首当其冲。
有多少次呢?我记不清了。
我在她脚下苦苦哀求她放过我。
她却不为所动。
那些不好的回忆瞬间涌入我脑海。
我看着秦疏月,想起我找到的文件中,她推波助澜地害死了我的父母。
我不由自主地笑了。
大概是个很瘆人的笑。
我看到秦疏月无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
靠近了边缘的阶梯。
她来得真是时候。
我正愁这个孩子没人带他离开。
秦疏月见我笑,本来就没什么好脸色的她,脸更黑了。
“乔婉,你怎么又回来了啊……江晚被杀了,你走了,明明我和沈黎就要在一起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秦疏月恶狠狠地盯着我,本来冷艳的脸扭曲得令人害怕。
我低头看了看脚下的阶梯。
不错,还挺高的。
就是摔下去,大概好疼好疼。
从前的江晚,可怕疼了。
我想起来,前几天沈黎还和我说,要把屋里屋外的阶梯全都拆了。
我制止了他,告诉他,待在他身旁很安全。
想到这里,我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秦疏月被我的笑刺激到了,她不管不顾地靠近我,想要像以前一样扇我耳光。
我没让她碰到我,而是顺着她的方向,从平台边长长的阶梯滚了下去。
13
我觉得好痛,浑身撕裂的痛。
我想叫我的爸爸妈妈。
但我不可以。
鲜血顺着我的大腿流了满地。
我痛苦地哭喊着。
所有人蜂拥而至,叫喊声、救护车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
我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我就看见了双眼通红的沈黎。
我躺在床上,想要起身,却痛得直流冷汗。
我声音虚弱地问沈黎,“孩子呢?”
我知道孩子没了,但我还是要问他。
沈黎强忍悲伤,欲言又止。
最后吻了下我的脸颊,安慰我说,“晚晚,没关系的,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我闭上眼,转过身背对沈黎,眼泪不住地流。
沈黎心疼极了。
他告诉我,秦疏月害了我和孩子,她会不得好死。
“之前那个冒充你的人,我的人活活折磨了她三天才让她死。”
“等你痊愈了,你想怎么处置秦疏月都行,她现在对外的消息,已经是死人了。”
“不管是冒充你的人还是秦疏月,我从来没爱过除了你之外的人,也从来没碰过她们。”
“这辈子,我只会和你有孩子。”
沈黎用他的额头抵着我的额头,深情款款。
不论是作为江晚还是乔婉,我都没见过他这样。
他好像,真的很爱我。
可我不在乎了。
我说,我想回家。
想回我们一家三口的家。
除了医生和他,我不想看到任何人。
我要扳倒沈黎的最后一项证据。
我父母死前和沈黎的通话录音。
我还说,让他亲手去杀了秦疏月。
我要折磨她的视频。
我要秦疏月最爱的人亲手杀了她。
沈黎全都同意了,没有一点犹豫。
14
沈黎动作很快,我也一样。
他让人把秦疏月被折磨死的视频带给了我。
我也趁着他不在的这段时间,找到了他和我父母生前的最后一段录音。
视频场面很暴力血腥,沈黎一开始不想让我看,告诉我他都按我想要的做了。
但我坚持要看。
沈黎只得顺着我。
画面里的秦疏月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的皮肤。
我所能想象到折磨人的手段,沈黎的人全用了。
我没有设想过的更惨绝人寰的手段,他们也用了。
她鼻青脸肿,浑身渗血,胳膊大腿全是血窟窿。
牙齿,指甲,头发,都是残缺的。
她一次次被疼晕,又被电醒。
她被人侵犯折辱,却无法挣扎反抗。
画面的最后是沈黎。
他背对着摄像头,我只能看到他的背影。
他的到来带给秦疏月希望,最后却是无尽的绝望。
他对秦疏月的恨意是那么的真实。
就像他对我的爱意。
秦疏月被她爱了一辈子的人亲手折磨死了。
至死她还在向沈黎乞求一份凉薄的爱意。
我面无表情地看完了视频。
最后将自己整个人包裹在被子里。
这就是沈黎的手段。
杀人,诛心。
他能够知道一个人内心深处的恐惧。
我无法想象他是怎么对待我的父母的。
没事,我很快就知道了。
那份录音我找到了。
在沈黎的书房里。
找到的当天我就拷贝了一份,传给了苏可。
回过神,我突然被人一把捞起。
沈黎将我牢牢地圈在他的怀里。
他说我轻了好多。
自从我失去孩子,不,准确地说,自从我拿到录音后,我对沈黎一直是爱搭不理的。
放在沈黎和其他人眼里,是因为我失去孩子,伤心过度。
沈黎一直想方设法地让我开心。
他讲起我们过去的事时,听上去真的好怀念。
他提起我的父母时,没有一点心虚。
他到现在还自以为伪装得很好。
以为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被他害死的。
他笑着说,我们就是天生一对。
不论是江晚还是乔婉,他爱的都只有一个晚晚。
15
温情缱绻间,我一直在等苏可的消息。
沈黎日日夜夜陪在我身旁。
他的温柔比起我有孩子那段时间更甚。
我一直陪着他演戏,演着最后一出戏。
苏可那边很快有了动静。
而沈黎却先一步发现了端倪。
他试探地问我,有没有去过他的书房。
一时间心跳如鼓。
如果他贴近我的心脏,可以听到一瞬间加快的心跳声。
但他没有。
他脸上近乎小心翼翼的表情让我知道,我做得几乎不留痕迹。
他的话仅仅只是猜测。
沈黎话音刚落,我的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我声音哀戚,脸上是自嘲的表情。
我说,我父母死后,我只恨他没有在我最艰难的时候陪在我身边。
但最终又忍不住对他的爱意,作为乔婉回到了他身旁。
我作为乔婉的一言一行,全是按照他从前说过的,理想的妻子形象,只希望他能再爱我一次。
后来他因为旁人,伤害了我,我怨他认不出我,伤害我一次又一次。
于是心灰意冷地离开,赌气说要打掉孩子。
魂不守舍地离开了几日,却舍不得我们的孩子,舍不得他,最终又回来了。
“我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孩子,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有你了,沈黎。”
最后这句话我几乎是哽咽着说出来的。
刚才的怀疑瞬间被汹涌的心慌意乱替代。
沈黎和我道歉,吻去我脸上的泪,安抚我入睡。
他恳求我原谅他,恳求我未来不要有离开他的想法。
他向我保证,他也永远不会离开我,因为他是那么地爱我。
在我坠入梦乡的前一秒,我听见沈黎贴在我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话。
说的是:“晚晚,我是真的,很爱很爱你。”
我知道他没有骗我。
这是十八岁的江晚最喜欢听的话。
但对我来说,对乔婉来说,无足轻重。
16
终于,沈黎被警察带走了。
他被带走之前,仍然关心我,叮嘱我照顾好自己,说他很快就回来。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笑了。
因为我知道,他不可能再回来了。
那么多条人命,证据确凿。
不止我父母的,他的管家,冒充我的人,秦疏月……还有很多人。
一时间,墙倒众人推。
他果然没有再回来。
他名下所有的资产都被冻结没收了。
从前追捧他的,跟随他的,如今都一哄而散。
我父母生前的那段录音被放到了网上,立刻引起轩然大波。
一时间,沈黎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他可能到现在都在怀疑,害他的是那些手下,还是对他痴心一片的我。
我去了监狱。
隔着一层玻璃,他戴着手铐接通了电话。
“晚晚……”
他迟疑地开口。
我笑了一下,示意他闭嘴。
他看着我的笑,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沈黎浑身颤抖着,满眼不可置信。
“原来你都知道……你一直都知道。”
我又笑了,我知道他一定会死。
于是用我最轻柔的语气告诉了他一切。
我早就知道是他害死了我的父母。
乔婉,还有孩子……都是我骗他的。
沈黎不停地质问我,眼圈红了大半。
他快要疯了。
我却没管他,再次打住了他,和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你知道吗?”
我停顿了一下,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他,“在你身边的每一天,和你接触的每一刻,都让我无比煎熬,无比恶心。”
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正如他曾经做过无数次的动作。
17
我听了那份录音。
录音里面我的父母斥责沈黎的所作所为,为了一己私欲,害了不知道多少人。
我的父母顾及我,一直没有揭穿他。
他却更加任意妄为,最后杀死了我的父母,销毁了他害人的证据。
我听着他们熟悉的声音,听着他们叫着我的名字,眼泪一个劲儿地流。
我好久没有这么放声大哭过了。
因为没有人听。
我嚎啕大哭。
可惜最爱我的人都不在了。
再也没有人抱着我,拍着我的背,语调轻扬,左一句右一句都是晚晚。
和那份被剪断的项链一同破碎的,是这辈子再见他们的可能。
我去了多年没有踏足的墓地,我父母的墓地。
墓前的花枯萎得不成样。
他们的墓地,除了我,没有任何人知道。
自从我去了沈黎身边,快四年了。
我从未来看过他们。
四年后的今天,我终于回来了。
迟迟地替他们换上了,暮春里最纯白的花。
我摩挲着墓碑上的字。
永远怀念的爸爸妈妈。
一时间,眼前又是一片模糊。
五月时风起。
吹干了我脸上的泪痕。
我抱着洁白的桔梗,发丝裙摆随风起舞。
又起风了。
恍惚间好像又是他们在身旁的时光。
我知道,爸爸妈妈没有怪晚晚来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