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诺的父亲是同校的数学系教授,虽说带几个学生搞课业,很是繁忙,但要碰上太太办展,也是能挤出时间去捧场的,可他就是不去。他想的是自己这满脑子数学算法的,也说不出半个溢美之词,去了也就是个占个人场,没实质性作用。可太太心里却不这般想,俩人想不到一处,女人心里总是有些怨气。
他刚又接到妻子怨中带叹的电话,便知艺术展进行的不算顺利,他无法劝妻子就此作罢,每个人都凭着自己的喜好活着,如若不然,三点一线的日子不是少了很多趣味。
许父照例给许诺打来电话。许诺在隔声室试验新型吸声材料,看到工作台上手机呼吸灯在闪,快步走出去接电话。
“小诺,你妈艺展你带俩人去壮壮场,网上买票,钱我一会转给你,带点稍微懂行的,别跟咱爷俩似的二愣子,往哪里一戳就露馅。”许父说得很快,急匆匆挂了电话,许诺甭说拒绝,连声爸爸都来不及叫。
许诺心里盘算着该叫谁去充这个场面,肖可爱是形象设计专业的,多少沾点边,但在许诺这儿,是第一个被否决的。寝室那几个家伙,老大贺图,要把他拉去品鉴美食,他绝对能三车五斗的点评个不重样,艺术?照他的话说,“能吃还行。”
老三王廷,泡妞专业户,街舞团偶尔去待待,去了就练一个托马斯全旋,自己还起了个特长的艺名,逢人介绍自己叫,“卡瑞罗托特洛夫斯基,”谁也搞不懂他起这美不美,英不英,中东风格还带着俄罗斯血统的名字,是什么讲头,知道的叫他王廷,记不住的都叫他“斯基,”以讹传讹就成了“司机。”他更不成,空窗期,荷尔蒙亟待爆发,展厅里那稍微带点女性特征的雕塑,都能成为他表白对象。
对了,还有一个,老小冯特,“特困生”,特能犯困,常年不下床,自打入学,就参加过大一的期末考试,过不过的也不在乎,去了伏案就睡,老师提醒时间时,再挣扎着起来划拉两笔,但没见他挂过科,你说神奇不神奇。
许诺是个独往惯了的,但每逢这时,都觉得该适时扩扩朋友圈,可无奈自己是个被动型社交的性格。
他先去图书馆找了本雕塑艺术的书,临时抱佛脚翻翻。自带着沉稳劲儿,所以话少也不要紧,那是他的性格标签,但得点评到精髓,因此专业术语是必不能少的。
他在心里组织了几套评语,尽量不让自己那么外行,倘若能让母亲感受到儿子的重视,即便没有宾朋满座也能受一些安慰。
排队借书的时候,前面排着李七月,她背着迷你挎包,上衣是黑色抽象派印花短t,一条短裤,直溜的肉腿并的绷直,一看就是军训后遗症。许诺目光下行到脚时,发现它们开始挪动,抬头看到李七月把怀抱的书放到扫码台上。
“校园卡!”
“哦。”她应声扯过小背包,那包实在太小了,许诺偏过身体去看,他方才以为这是衣服上的一件装饰品,他很好奇这种包能放什么东西,有什么买的价值。
包的确太小了,校园卡往里装的时候就不怎么顺畅,此时更是卡拉链缝里,在大力扯拽下一变形,越嵌得像缝在了里面。
李七月她也不含糊,劲儿越使越大,手臂也高高抡起,又随着惯性重重荡回来,径直荡向身后。
她只感觉自己好像砸中了一个软绵绵的物体,来不及脑补,她迅速收回拳头,便听得身后沉闷的呻吟。
周围人都在窃笑,连扫码的兼职生都捂着嘴巴在憋笑。
“我的天,重量级的一拳。”
“废了,废了。”
“表示无比同情,哈哈。”
七月大概猜到了刚才拳头的着落点,窘得满脸通红,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吧。”
她赶紧回头,不假思索地拉起那个半蹲在地上,已成半石化人类,只会倒吸冷气的男生,逃似的离开图书馆。
一路拖行至安静的角落,男生甩开她的手,偎着梁柱滑下去,下身蜷起来,显得异常痛苦。李七月见他半天缓不过劲,有些慌了神。她身体一直弓着,保持低头哈腰的道歉姿态,手在半空停滞好一会儿,最后落在对方的后背上,变成不知所措的轻抚。
“他应该很疼吧,后背都被汗浸湿了。”她这样想着,觉得该说些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歉意,“那个,同学,很疼吗?我看一下…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女流氓,就是…”她语无伦次的时候,听见对方闷哼的声音,“要是坏了你得负责。”
“怎么这就被赖上了啊。”七月小声嘟囔着。
许诺从怀里抬起那张扑克脸。
“学长,怎么是你?你还好吗?你的表情看上去也没有多疼啊,你吓我的吧?”
许诺不作声,虽然表情平静,但他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是实打实的挂着呢,他就一眨不眨的瞪着七月,心里却有些无奈,怎么但凡碰到她,自己就得受点伤,上次背她走的那一圈,自己的腰后来弯了一个多礼拜。
七月觉得气氛尴尬,灵光突然一现,“哈,我想到怎么帮你止疼,我去买冰好了,你冰一下。”说完起身就准备开跑。
许诺去拉她,想拉她手腕时,却滑脱,直接握住了手掌心,又触电般抖落开。但刚触及她的那一下,掌心的冰凉,才知她是真的吓坏了。
他缓过劲从地上站起来,却发现李七月一直盯着自己的那处,眼神担忧。
“有没有打坏啊?”她小声自责。
“往哪儿看呢!”许诺脸红了一阵,忙侧过身整了一下衣服,抬腿往外走。
“对不起,对不起。”七月也不好再表示过分关切,但愧疚的心情一时还平复不了。
发现许诺要去的是食堂后,她在他身后小声嘀咕了一句,“我校园卡甩丢了。”
“所以呢?”许诺听力极佳,他停下脚步来问她。
七月一直垂着脑袋走,不曾发现他停下来了,一头撞上他宽厚的脊背,忙后退两步,“我不好意思回去找。”
“我也不好意思。”许诺说,又大步开走,发现李七月没跟上来,转过身提醒她,“补办一个吧。”
李七月跳跃着赶上来,在他身边小跑,配合他两条长腿迈出的大步。
“可是学长,我不知道在哪里补办?”
许诺不声不响的改变了行进的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