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耀市的夏天是非常热的,那种热不似北方的干热,是带着闷气的,就好似一口硕大的蒸锅在天上倒扣着。
李七月排在办理校园卡的队伍里,脸颊已经通红了。她作为一个常年享受干热的北方人,初来乍到的,还真一时难以适应这种桑拿天。
高高盘起的丸子头显得她脖子颀长,看上去也清爽,但几缕碎发贴在耳后,因为痒,她不时伸手挠两下,已经抓出了好几道红印。
她自言自语着,“怎么这么痒呢,热过敏吗?”。
踮脚眺望,从队首点过来,没剩几个人就轮到自己了,七月红扑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就像突然从某处吹来了一阵清凉风,而后每前进一小步,那种清凉感都会更增强一些。
一个皮肤白皙的男生小跑过来,他带着一顶红色的渔夫帽,穿着的白t恤上画着一瓣西瓜,还有几行小字母,“I love summer。”
他在人龙里找到李七月,粲然笑开,“终于找到你了。呐,给你伞,白胖白胖最起码还是个良性形容词,你要是再晒黑了,我可就下不了嘴夸了。还有啊,你这么热的天还穿黑衣服,为了显瘦吗?显瘦不显瘦那也是分人的好吧,对你没效果。”
七月一把拽伞到自己手里,薄嘴唇下耷,一双杏眼瞪着,“嘴里就没句好听的。你第一天认识我啊?说这话,我除了黑色,还有别的衣服吗?”
她边说边用伞去敲男孩的胳膊,男孩灵巧撤身,又痞笑起来,“你才是呢,第一天认识我吗?”满眼笑意,却仍旧吊儿郎当的打趣她几句,“你的脸本来就够圆的,这下好,一通红,直接跟那红富士似的,就前几天我妈送你家的那种,自己拿手机照着回味一下。”
李七月正尝试着将伞打开,懒得回嘴,甩给他一个结结实实的白眼。她发现因为周围站满人,前后左边都有些碍事,于是开了一半便决定收起来,“我这排队,不好撑啊,你还是把头上的帽子给我。”
她收起的时候不小心打到了身后的男生,她回过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竟看见对方一张扑克脸。
扑克脸男孩一只手插裤兜,一只手上挽着塞得鼓鼓囊囊的手机包。他只是鼻哼了一声,哼得李七月有些尴尬,也不知他是“没关系”的意思,还是“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做什么”的意思。
七月见获得不了对方明确的态度,只得又说了几声“对不起,对不起”。她感觉自己道歉的诚意,已经足够抵消那一下轻微的碰撞了,即便等不来对方的“没关系”,也觉得心安理得,索性扭回头去。
她把伞塞回红帽男孩手里,“你帽子给我,你撑伞吧。”
男孩往后一撤脚,带着顽皮的笑意,“我这社团刚发的,到手还没两分钟呢。再说你脸这么大,帽子遮不过来的。”
“说谁脸大呢,你是不是又皮痒了。”李七月踮起脚去抢帽子,却因为身高差距未能得手。
“矮冬瓜。”男孩得意起来。
其实七月不矮,一米七是有的,但身材有些胖,加之男孩个头更高些,瞧着得185往上数,所以总被他叫做“矮冬瓜”。
“苏稚!”
叫苏稚的男孩觉得有趣,故意假装蹲下让她来取,等她真的伸手来拿时,他又一下子踮脚直起身来。如此反复两次,李七月赌气不要了。帽子却突然一下子扣在自己脑袋上,李七月气鼓鼓的朝向苏稚,却发现苏稚瞪着她身后那张脸。
苏稚质问,“你谁啊?”
“许诺。”男孩云淡风轻的回答。
“谁管你叫什么名字啊?!”
“是你要问的,所以我回答了,有问题吗?”
李七月被他的认真劲儿逗乐了,噗嗤笑出声来。许诺把目光转向李七月,冷着一张脸问,“哪里好笑了?”
苏稚看不惯他那拽劲儿,上前一步要理论。两个等身高的男生一下子把七月夹在中间,像个闷笼,氧气都稀薄了。
七月一手抵在苏稚的胸膛上,将他往外推,一只手迅速的摘下头上的帽子,放在许诺脚前。“同学,以帽代人,拜托占一下位。”
她这话是对着前后左方位的人说的,小半径内的人都听到了。现在排队是这么论的,甭管你之前排得如何地老天荒,只要离队,不论分也不论秒,再回来都已然成了队外人,得后头重新来过,要不然,无休止的指责会让你如芒在背。
这么热的天,七月其实不想让自己冒这个险,苏稚的性格她是晓得的,虚张声势,但对手铁青一张脸,好歹让人辩不明,所以此种险也不可犯。
她眼睛又落在那个冷面人身上,他依旧一手插裤兜,看上去拽酷又不近人情,她心里咯噔了一下,迅速脑补了苏稚挨了一铁拳满脸血的样子——湿热的天气,温热又粘稠的红色血液,脸像调色盘看不出白皙的底色。
她浑身都战栗起来,连拽带拍的推着苏稚出了队伍。
“那小子,你瞧见那张脸没有,要不是你拉着我,我真想去跟他比划比划。”
七月一下松开苏稚的胳膊,斜睨一眼,“不拦着,不拦着。”
苏稚嬉皮笑脸的把他的绵羊毛脑袋凑过来,“我真去啦。”
“去啊。”七月一侧身又闪开一条道,手顺着来了那么一下,“您这边,好走。”
苏稚两眼一翻动,又嬉笑起来,“爷不跟他置气,这么热的天犯不着。”
他把伞往背包里一塞,“忙完跟我说一声,咱俩找地儿吃饭,坐了趟火车掉膘了吧,饲养员在此,咱给它补回来”。
“过来受死!”七月飞起一脚,被苏稚灵活闪过,回头一个鬼脸,嬉笑着跑远了。
李七月捡起帽子,重新回到队伍,小熊猫一样跳跃到许诺前面,刚小声说完谢谢,就听得后面有人不满,“后面排队,怎么还加塞啊。”
“不好意思,我排着队呢,帽子占位。”李七月扭头回应抱怨的声音,末了觉得没有说服力,指着许诺,补充说,“他作证!”
许诺见自己成了焦点证人,只得在众多期待下点了点头,他一点头,刚才辐射到的小半径里的人都随之附和,“是,她刚才用帽子占位,排半天了。”
有人认出许诺,窃声私语,不少人又听得后,伸长脖子来探,李七月只听得密密麻麻的几声,“天呐,他就是许诺啊。”只觉得诧异,身后这位难不成是某位大神人物吗?
更聒噪却清晰的议论声传进七月耳朵,“天呐,他就是那个面瘫男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