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秋意在二十二岁时收到过这样一个水晶球,那是余折送她的生日礼物。
从水晶球里传出的钢琴曲是余折为她写的曲子,由余折亲手弹奏录进去的,底部的“折秋”两字也是他亲手刻上去的。
她捡起水晶球,用手擦了擦球面,渐渐回了神。
她明明将所有与余折有关的东西都埋进了余折在乡下的坟墓里,为什么这个水晶球被那个程序员送来这儿了?
说起那个程序员,许秋意其实没见过他几次面,连他的名字都记不清。丁斐觉得他挺好,无非是他跟朱河羽那样的人对比起来挺好的。
许秋意把水晶球放在床头柜上,深吸一口气以平复情绪。她回过头,见苏玉和室友站在门口,记忆像中断了似的,满面都是疑惑的神色:“你们在这儿干什么?”
“我问你吃不吃寿司。”室友自认做错了事,对许秋意眨眼卖萌。
“不吃。”
苏玉微张了张嘴,又抿起双唇。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机械表,笑得颇为勉强:“快十点了,我该回去了。”
许秋意整理着自己的床铺,无视室友和苏玉。
苏玉说完就匆忙离开了,出门的瞬间,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阴郁。
室友紧跟着退出房间,轻手轻脚地把房门带上。
许秋意揉了揉眉心,躺到床上,辗转反侧。迷迷糊糊间,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几点睡着的。
她做了一个梦,在梦里,她把从前的事又经历了一遍。
她高中时初遇余折。那时的余折连话都说不利索,性格沉闷,整日发呆,学习成绩倒是很好。
老师把身为班长的她叫过去,告诉她,余折是福利院来的,受到好心人资助才能够到他们学校上学,叫她要多照顾他,不要让那些不怀好意的同学欺负他。于是,高一的某一段时间里,她几乎一下课就跟他在一起。
余折的普通话是她教的,但他说话时的尾音跟她的字正腔圆不同,在她听来,那音调婉转得像是吴侬软语。别人都说不大听得出,她便没有硬逼着他改。
他在她大四时向她表白。在两人成为情侣后的四年里,他每天都会给她一个小惊喜,让每一天都过得像是热恋期。她喜欢红玫瑰,喜欢那浓厚的香味和艳丽的颜色,于是,每天清晨守在她家楼下,第一时间为出门的她送上一枝红玫瑰就成了他的日常。
他才华横溢、容貌出众、气质拔萃,性格也比同龄男生沉稳许多。
他把她宠得像一位尊贵娇养的公主,只要有他在身边,就没有什么需要她动手动脑的地方。
几乎所有人都称赞他是模范男友,许茂对他也十分满意。
许秋意曾一直以为他就是这样一个优秀得有些公式化、让她都觉得很遥远的人,直到他开始频繁生病,她才发现他是一个普通人,他有一直在隐藏着的阴暗面。
他早就知道他会死,可他什么都不告诉她,让她一个人默默地准备嫁给他。
他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等待死亡的那一刻,还紧抓着她的手不放,叫她等他。
她不明白,她要如何等他呢?
她只能握着他的手说好,坐在病床旁陪着他,直到他的呼吸停止。
她不怪他这样的做法,反倒觉得这样的他更真实。他对她付出的远比他从她这儿得到的要多得多,这点自私实在不值一提。
对于余折,许秋意谈不上爱,可他对于她来说,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
他活着,她会愿意嫁给他,陪他共度余生。他死了,她也能嫁给别人,甚至爱上别人。她会在记忆里永远为他留着一寸天地。
许秋意悠悠醒来,一睁眼就看到了床头柜上放着的水晶球。折秋两个字浮现在她的眼底,一切仿佛回到了两年前。
不过她清醒地知道,现在她出门,不会再有人守在门口只为等着送她一枝红玫瑰了。
客厅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房门被敲了两下,室友隔着门轻声说:“我走了啊。”
许秋意起床,趿拉着拖鞋走出房间,帮室友把行李搬出去,站在电梯口对室友挥挥手:“拜拜。”
室友傻兮兮地对她笑,拖着行李箱进了电梯。
许秋意走回出租屋,不经意间在门口的地毯上踩到了什么。她退后一步,低下头看,是一枝红玫瑰。
她下意识望向苏玉住的那间房,可苏玉的房门紧锁,像是没有出来过的样子。
许秋意仔细回想了一下,她送室友进电梯的时候,也没有听到开关门的声响。
她捡起红玫瑰进了屋,把玫瑰放在了客厅的餐桌上。
水晶球,玫瑰……许多有关余折的事和这段时间发生在她身上的奇怪的事情在她脑海中盘旋,挥之不去。
大概是从半年前开始,她身边陆续出现了不同的追求者,可这些追求者没两个月就会突然消失。
他们之间有什么关联吗?许秋意认真地思考了半晌,她对那些人都印象不深,什么都想不到。
她翻出手机在微信上问丁斐:你还记得近半年追我的那几个人叫什么名字吗?
丁斐没有回她。
在等待的过程中,她刷起了朋友圈,看到丁斐转发的一个吐槽帖,标题是《为什么神级副本里的隐藏Boss和小怪总是消失?官方不给个说法吗?》。
帖子的镇楼图是云雾缭绕的仙境,一个身穿华美繁复的莹白长袍的男人坐在中央。
他的长眉如淡墨描绘,双目轻阖,一头银白色长发如瀑布般在他坐着的巨大玉台上铺散开来。他修长如玉的手中握了一把直插地面的银色巨剑,剑身环绕着神秘的符文,无数把小剑在他身后闪着荧光,剑刃对准了他。
他的头顶有两个闪着金光的字:折玉。他跟余折长得一模一样。
许秋意紧盯着镇楼图看了一会儿,又揉揉眼睛,生怕是自己看错了。她仔细地看了好几遍,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幻世》里的NPC折玉,和她死去的初恋余折长得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手机顶部突然跳出聊天框,丁斐回她了:什么追你的人?你不是一直在跟那个朱河羽谈恋爱吗?哪来的追你的人?
许秋意直接打了一个电话过去,电话很快便接通了。
她还没说什么,丁斐就急切地问:“你微信上说的什么意思啊?你是不是出现幻觉了?”
许秋意心里毛毛的:“就算你不记得其他人,总该记得那个程序员吧?”
丁斐沉默了一会儿,语气里满是害怕:“秋意,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要不我今天陪你去医院看看?”
“你昨天才提过他的呀!”许秋意难得急躁了,她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好像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一样。恐惧和慌乱充斥了她的大脑,挤走了她所剩无几的理智。
“我没提过什么程序员啊。”丁斐疑惑又紧张,“什么程序员?”
“就是最近追我的那个啊,你不记得了吗?”许秋意害怕丁斐的回答,不等她说话,又继续道,“还有,你觉不觉得你玩的那个《幻世》里边的NPC折玉和余折长得一模一样?”
丁斐没回答,静谧持续了半分钟,她才开口:“秋意,你先别激动,你乖乖地待在家里,我这就过去找你,你千万别激动啊。”她的语气像在哄孩子。
许秋意茫然地看向床头柜的水晶球,咬紧下唇,切实的疼痛让她知道自己并不是在做梦。
没听见许秋意回答自己,丁斐焦急地说:“秋意,你说句话,你千万别做傻事,什么都别做,等我过去,我马上就到。”
“好。”
许秋意无心多聊,把手机随意地放在一边,拿起床头柜的水晶球细细摩挲。
冰凉的触感在她的掌心传递,提醒着她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没过多久,门铃声响起。
她跌跌撞撞地跑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不是丁斐,而是苏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