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教室的路上，林嘉禾跟黎漫漫说起自己的发现。
“我昨天下午到的学校，比小琴早一点。回来先洗了洗柜子里的被套，去阳台上晾的时候，正好看到宿舍楼底下小琴是被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小的男的送过来的。那男的还想把小琴送宿舍里，不过被小琴给阻止了，我看着那男的走的时候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没一会小琴到宿舍，我本来想问问她送她来的那男人是谁的，不过小琴脸色很不好看，我就没敢问。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就是这么一副打不起来精神的模样，还有点恍恍惚惚的，我想问又不敢问。”林嘉禾说着忍不住叹口气，“唉，漫漫，你说这该怎么办？本来宿舍里你搬出去了，就剩小琴晚上睡觉前能跟我聊聊天了，现在她那样子，昨晚上快憋死我了都。”
黎漫漫想了片刻，“你回想一下在宿舍楼底下小琴跟那个男的都有什么举动？细微的地方也不要放过。”
林嘉禾听见黎漫漫这个要求先是愣了下，很快开始认真回想起来。
“我看到他们俩的时候他们俩已经走到宿舍楼底下了，那男的一只手里拎着小琴的包裹，另一只手，另一只手当时干什么来着？”
黎漫漫看林嘉禾冥思苦想的模样，没出声打扰，只边走边静静等着。
没过一会，就听见旁边的巴掌一拍，“我想起来了。”
“那男的好像要伸手去拉小琴的手，不过被小琴给躲过去了，然后那男的脸色就不好看了，我也没听清楚他们俩说了啥，反正那男的要往宿舍台阶上走，被小琴伸胳膊拦住了，朝那男的说了什么，那男的就把手上的行李一扔，又伸手要摸小琴的脸，被小琴偏头躲过去了。小琴拖着行李进宿舍楼，那男的还在门口往里头看了一会，才踹了下台阶走了。”把昨天下午在宿舍楼底下看到的所有细节全都回想完，林嘉禾表情也变得有些恍惚起来，干咽了一口口水后伸手扯了扯黎漫漫的胳膊，“漫漫，你说那男的该不会是小琴对象吧？我的天，那男的看起来得三十多了，长得还不好看，穿的看起来也不怎么样，怎么配得上小琴啊！”
“没有定论的事不要乱猜，”黎漫漫心下也有些沉，她也有这份猜测，不过还是告诫了林嘉禾一声，“尤其是这种事。”
林嘉禾说完也知道自己失言了，毕竟这种事事关女孩子家的名誉。
她拍了拍自己嘴巴，“可小琴她······”
“先看看再说吧。”
不管林嘉禾猜得对不对，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她们总不能贸然去插手。
万一好心办了坏事，那才是真的坑人家了。
林嘉禾这会也想清楚其中的关节，一脸慎重地点点头。
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面对张小琴有些反常的沉默，黎漫漫和林嘉禾也没有在脸上和语言上表示要探究原因的欲望来。
两人就看着张小琴很小心地松了口气。
一个星期的时间转眼过去。
放松了一个暑假的学生们也在这短短几天时间里适应了上课的节奏，周末如期而至。
说好的聚餐在周六晚上举行。
大三的课业比起大一大二又要繁重一些，上午有课，等放学已经是中午十二点。
一帮人放学后先是聚在学校食堂填饱了肚子，接着又结伴出校门，准备去隔壁的华清大学跟岑姝汇合。
韩静珊走在黎漫漫身侧，回头看了眼身后正在并行的张小琴和李静安，朝黎漫漫身侧又靠近了些，才小声开口：“小琴怎么回事？我怎么觉得这一个寒假回来她大变样了呢。”
以前这姑娘虽然也不是在人群中有很多话的性子，但也是挺开朗的，但现在不光是方才吃饭还是这会大家都聊天，这姑娘从嘴里蹦出来的字都不超过十个，走路还垂着脑袋很不自信的模样，要不是长得一模一样，她都以为换了一个人。
黎漫漫朝她摇了摇头，嘴上没说什么。
但在场人中最了解黎漫漫的就是韩静珊，见着黎漫漫是这么个回应，她当即善解人意地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顺势转移了话题。
“昨天我们专业的导师有找我谈话。”
“哦，谈的什么？”
“她说我在药用植物学方面的天赋很高，问我要不要进她的实验室。”
黎漫漫点点头，“那你在苦恼什么？”
韩静珊吐了吐舌头，“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是我爸妈，他们寒假的时候就跟我说，我这个专业等毕业后，可以回家进我们那边的林业部门工作，要是学校这边分配不了，他们还可以打通下关系。我当时想着做什么都好，林业部也跟我的专业相关，也就没拒绝。谁知道刚开学导师又问了我这个，我就有点纠结，不知道该听哪边的好。”
事关前程，黎漫漫也不好托大，沉吟了片刻才开口：“你因为你那位导师的提议纠结，就说明你对你导师的提议还是很心动的。”
韩静珊听着点点头，“我挺喜欢在实验室和试验田里面做研究的。”
黎漫漫抬手点了点韩静珊的眉心，“其实在这两者之间，你觉得自己纠结的很，但其实你潜意识里就已经做好决定了，要不然你连纠结都不会有。”
微凉的指尖点在眉心，耳边是黎漫漫平淡淡又显得分外清晰的嗓音，韩静珊心头蓦地一震。
一直走到学校门口，她才沉声开口：“漫漫，我知道了。”
黎漫漫从校门外边站着的一个人身上收回目光，抬手摸了摸韩静珊的头发，“想明白就好。”
韩静珊方才一直在想自己的事情，这会往前走了几步，一转头就见其他人还停在原地，“怎么不走了呀？”
黎漫漫把人给拉回来，“等会再走。”
韩静珊很快就知道为什么大家都止步了。
校门外原本站着的男人往前走了几步，朝她们这边挥了挥手，张嘴就喊：“小琴。”
韩静珊回头，就见张小琴的眼神木愣愣的，原本还有些血色的脸颊这会已经是煞白一片。
“这人，来找小琴的？”
黎漫漫点点头，再次把目光落在了校门外的那个男人身上。
就像林嘉禾前几天跟她说的那般，这男的看起来已经三十多了，当然，也不是绝对，说不定是因为长得比较快显老。
穿着一身还带着泥点的藏蓝色工装，朝这边挥舞过来的指甲缝里满是黑色的泥，后背微微有些驼。
因为对方喊小琴，所以她们几个人的目光这不由自主地集中在了那男人和张小琴之前。
李菁这个马大哈是最不了解其中关节的人，这会伸手拍了拍张小琴肩膀，问道：“小琴，门口那人是来找你的吗？”
黎漫漫就看着张小琴肩膀被李菁给拍得猛地一抖。
“不······”
“小琴，我给你买了点鸡蛋。你身上钱还够用吗，我再给你点。”
张小琴这才抬头，看向站在校门外一手拎着转鸡蛋的布包一手往裤兜里掏钱的男人，在周围带着些惊讶的目光中，大步走过去，“我不要你鸡蛋，也不用钱。”
男人一愣，看着张小琴脸上冷冰冰的神色，嘴巴动了动，“小琴，我这是特意给你买的，花了我两天工资呢。”
见张小琴还是站在对面不说话，也没伸手过来接，男人脸上一闪而过难堪，突然抬头看向黎漫漫她们这边，突然就开口打了声招呼：“你们好，你们都是小琴同学吧，我是小琴未婚夫。”
一言激起千层浪。
李菁直接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你是小琴未婚夫？”
“小琴同学你好，我叫李大桩，跟小琴是年前在老家订的婚。”李大桩憨笑了下，“小琴还得上学，我也就跟过来打工了，也好就近照顾她。”
李菁：“······”
她这会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她原本以为这男的应该是小琴哥哥或者什么长辈的，怎么也没料到会是小琴未婚夫。
不是她看不起这个叫李大桩的，但是这两个人站在一块的模样，真的是怎么看都觉得不相配啊！
黎漫漫跟林嘉禾这会也对视了一眼。
看来今天这个聚餐很有可能就进行不了了。
但就这么在校门口僵持着也不是办法，林嘉禾在黎漫漫的示意下走到张小琴身旁，“小琴。”
张小琴浑身一震。
林嘉禾这会才看清楚张小琴的脸色。
到嘴边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了。
只能转头看向站在对面的李大桩，“你好李大哥，小琴她有点不舒服，这鸡蛋还有钱你还是先拿走吧，我们这边还有事，要不你改天再过来？”
李大桩递鸡蛋的手没动，“这鸡蛋我提了一路了，要不你先帮小琴收着？”
林嘉禾：“······”她这收还是不收？
没等她纠结几秒钟，张小琴却是突然伸手，把鸡蛋给接了过去，“鸡蛋我也拿了，你赶紧去忙吧。”
李大桩本来还想趁这个机会牵牵未婚妻的手，不过这会好几双眼睛都看着自己，到底没有好意思，又嘱咐道：“小琴你好好照顾自己，改天我再过来看你。”
张小琴语气僵硬地“嗯”了一声。
李大桩这才穿着他那双开了口子的胶鞋，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等人走了，张小琴全身的力气就像是被一下子卸了个干净一般，腿一软，手里拎着的鸡蛋也差点掉地上。
林嘉禾眼疾手快把人给扶住，担忧道：“小琴，你没事吧？”
“没事。”说是没事，但人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
林嘉禾忍不住扭头看向黎漫漫，眼神示意：这下要怎么办？
黎漫漫走到张小琴另一侧，伸手不容抗拒地扶住了张小琴另一边胳膊，同时接过她手里的鸡蛋递到李菁手里，“回去再说。”
饭可能吃不成，但有些话，现在看来是不能不说了。
让韩静珊和李静安去接岑姝，黎漫漫和林嘉禾则是带着张小琴和李菁先回了她宅子。
午后的天气晴好，阳光透过大大的窗户给客厅添了浓浓的暖意，黎漫漫进家就把客厅的暖气给关了，要不然人待在里头就出汗了。
李菁和林嘉禾一左一右陪坐在张小琴身侧，黎漫漫烧开水泡了茶端着茶壶回来，把茶壶往茶几上一放，坐在了张小琴对面。
林嘉禾拿了茶几上的茶杯，到了四杯茶，第一杯先塞在了低着头绞着手指头一言不发的张小琴手里，“小琴，先喝点水。”
张小琴这才轻轻“嗯”了一声。
看她这样，林嘉禾无奈地朝黎漫漫摊了摊手，用口型问道：“这下该怎么办？”
黎漫漫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
这事其实不难猜。
看张小琴这个模样，这订婚的事，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不是她自己乐意的。
再加上这个年代还有些盲婚哑嫁的，有些女孩家的父母要是看南方给的彩礼多，或者他们自己看上了男方，不顾女儿的意愿跟人家订婚的也不是没有。
张小琴很可能也碰上了这种情况。
但这些总归是猜测。
“小琴，”黎漫漫看着张小琴端着杯子的手抖了下，顿了片刻才接着说道，“那个叫李大桩的，是你父母给你订下的未婚夫吗？”
客厅里在黎漫漫这一句话后一篇沉默。
就连有些咋咋呼呼的李菁也察觉出了这会气氛的不同寻常，双手握着杯子一口一口地抿着杯子里的茶水。
良久，三个人才听见张小琴从嗓子眼里憋出来一声“嗯”。
林嘉禾当即拍了桌子，“小琴，你是不是不愿意？你爸妈给你订婚前，难道都不问一下你自己愿不愿意吗？”
“我愿不愿意重要吗？”张小琴偏头看了眼义愤填膺的好友，不由苦笑了一声，“李大桩他家里想给他取个有文化的媳妇，愿意拿出来一千块钱彩礼，正好我爸前段时间给人打家具不小心被木材给砸到腿，做手术加后续治疗差不多需要一千块钱，媒婆找了一圈就找到我家了，有了这一千块钱，我爸腿就有的治，要不然以后腿就瘸，我真的没办法拒绝这一千块钱。嘉禾，换了你，你能拒绝吗？”
林嘉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