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停在韶华服装定制馆的门口。
临近年关，过来做衣服的人还真是不少。
至少车子停下的这么一会时间，就已经有不下五个人或是走着或是骑着自行车过来的进去了。
然后黎漫漫就看到了等在店门口的艾秋晨。
忍不住无语了下。
这是有多不放心她会放鸽子。
黎漫漫拉开车门下去，朝蒋小鱼和叶兰摆摆手，迎向朝她看过来的艾秋晨。
艾秋晨站在台阶上看着走过来的黎漫漫，等人走近，先冷笑三声，“您老人家可总算是来了！”
黎漫漫干笑两声，“咳，主要是路上有点事耽搁了。”
艾秋晨朝车子的方向看过去一眼，“怎么没见小蒋？”
“小鱼被我派去做别的事了。”
“别的事？就是路上耽搁出来的事？”
黎漫漫朝艾秋晨重重点点头，“没错。”
艾秋晨心累地叹口气，“行了，走吧。对了，你堂姐黎蓁蓁带着朋友过来了，这会在三号婚服定制接待室呢，说是昨个跟你约好了的。”
“对，”黎漫漫抬脚跨过门槛，闻言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那你先去见她们，这二位可都等了快一个小时了。见完赶紧滚到二楼来，今个忙着呢。”
黎漫漫开口纠正：“从低处往高处滚，是违背地心引力的。”
艾秋晨眉毛一竖，“你再跟我贫？”
黎漫漫果断抬脚溜了。
走到三号接待室门口，黎漫漫抬手敲了敲门。
里头的说话声一顿，接着门打开，黎漫漫抬眸看向门里站着的黎蓁蓁，“堂姐。”
“快进来吧。”
进去后，黎漫漫才看见里头看样子也是从沙发上站起来的另外两个人。
一个是她这馆里的婚服总定制负责人王雅芳，一个是穿了一身很具古韵的袄裙，手里还捏着一块手帕，头发从细簪松松挽起来，看起来就像是从民国穿越过来的眉清目秀的姑娘。
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笑，看样子方才聊得挺好。
王雅芳看见进来的黎漫漫先唤了一声“老板”。
黎漫漫朝她点点头。
黎蓁蓁接着给黎漫漫和她好友做介绍。
“漫漫，这就是我昨个跟你说的我那位想定做婚服的朋友，傅静远。”
“静远，这就是我小堂妹漫漫，也是这家服装定制馆的幕后老板。”
黎漫漫在后面加了两个字，“之一。”
接着朝傅静远伸出手去，“幸会。”
傅静远伸手过去轻握了下，“久仰。”
黎漫漫：“不敢当。”
在一旁看着两人互相打招呼的黎蓁蓁：“······”
“得了，跟拍古装电视剧似的。咱们都没外人，坐下说。”
四个人围着茶几落座。
黎漫漫接过王雅芳递过来的茶，“谢谢雅芳姐。”
“不客气。”
黎漫漫抿了口茶看向傅静远，“我方才听秋晨姐说傅小姐过来有一会了，不知道现在聊得怎么样了？”
“我方才在雅芳姐的带领下看了你们这陈列的嫁衣样衣，看得出雅芳姐应该是出身刺绣世家的。”傅静远笑着开口，“要不是蓁蓁介绍，我还真不知道这京城居然已经有了这么一家不输那些老裁缝铺的店面。更是推陈出新，也怪不得宾客盈门了。”
黎漫漫一听这话心里就定了。
看来是满意了。
“雅芳姐呢，时间可能空出来？”
“可以，”王雅芳点点头，“有两位预约的客人是年前结婚的，提前预约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怕我这边做不过来。不过，这么一来，三月份和四月份就不能接预约的单子了，工期快要排满了。”
黎漫漫听得垂眸沉思了片刻，“雅芳姐，现在你手底下有多少人？”
王雅芳听了一愣，反应过来回道：“四个人，一个是我收的徒弟，主要做的就是刺绣，两个负责嫁衣的缝制，还有一个是打杂的。”
黎漫漫点点头表示了解，“雅芳姐待会去我办公室一趟。”
王雅芳：“啊？好。”
黎漫漫和王雅芳的对话让傅静远脸上多了几分歉意，“真的不好意思，让你们为难了。”
黎漫漫忙摆摆手，“这倒没什么为难的。订单加急是常见的事，我只是从中看出来我们还有些不足的地方。”
黎蓁蓁看看左右，开口：“那就这么定了？”
傅静远含笑点点头，“我相信雅芳姐能够做出我满意的嫁衣。”
“傅小姐言重了。我会尽力而为。”
且不说傅静远自己，黎蓁蓁先忍不住松了口气，起身活动了下手脚。
“跑了这么多地方，可算是找着一家你满意的了。”
“还得多谢蓁蓁给我介绍。”
黎蓁蓁眼睛一弯，“咱俩谁跟谁。”
黎漫漫也跟着站起身看向傅静远，“那傅小姐有什么要求就跟雅芳姐提，我就先失陪了。”
傅静远点点头，“好，您忙自己的事就好，麻烦了。”
黎漫漫朝她颔首了下，又看向黎蓁蓁，“堂姐，我先出去了。”
“去吧去吧，大忙人。”黎蓁蓁摆摆手，“我自己逛就行。”
黎漫漫这才拉开门出去。
到了二楼，黎漫漫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就见艾秋晨和岑楚一左一右坐在她那个小沙发上，一人手里拿着一摞文件。
两双眼睛齐齐看过来的时候，黎漫漫着实有点头皮发麻。
“一个个来？”
艾秋晨和岑楚对视一眼，“好。”
艾秋晨：“我先。”
岑楚好脾气地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好，女士优先。”
黎漫漫坐到办公桌前，看着这俩人互相谦让的样子，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甭管谁先，受折磨的都是她好不好！
这文件一处理，等她从办公桌上抬起头，就见手表的时针已经指到下午两点了。
“岑哥，要不先吃饭？”
岑楚递文件的动作一顿，“艾经理已经出去买了，这会应该快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
岑楚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艾秋晨手里提着几个饭盒并一兜馒头进来，对上黎漫漫和岑楚看过来的目光，眉毛一挑，“工作都处理完了？”
黎漫漫：“······没。”
艾秋晨刚准备说等处理完了再吃，又想到现下的天气，待会再吃的话还得加热，麻烦。
“那先吃饭吧！”
黎漫漫如蒙大赦！
三个人围着茶几吃完了一顿迟来的晚饭。
黎漫漫帮忙收拾桌子的时候见艾秋晨掩嘴打了个哈欠，跟着眨了眨眼，“要不休息一会再忙？”
艾秋晨一听这话顿时把准备打的第二个哈欠给憋了回去，“想都别想！”
岑楚看着黎漫漫一脸憋屈的模样，抿嘴忍笑。
黎漫漫就此开始下午的工作处理，还得了一杯艾秋晨特意给她冲的浓茶。
喝一口能苦死人，立马把瞌睡虫给赶走的那种。
这下是彻底不觉得困了！
**
另一边。
蒋小鱼有黎漫漫给她的权限，先去银行取了三千七百块钱出来。
接着由叶兰指路，先去叶帆干活的地方。
目的地是一个大型的建筑工地，建工厂的那种。
叶兰其实也是第一次过来，她知道的也只是一个大概的地点，两个人到了附近后，边蒙边问路，好歹是找着了正确的地点。
工地上哪怕是冬天也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黄沙和水泥齐飞，张嘴就是一口尘土。
干活的每个人都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要是不洗干净了，压根忍不住出来谁是谁。
两个人下车后在工地前边转了一圈，叶兰愣是没认出来哪个是她大哥。
眼圈却是忍不住一点点的红了。
她本以为自己大冷天的要泡在凉水里洗碗已经很辛苦了，但大哥的工作环境，却是比她还要辛苦得多。
工地的小推车不多，那一袋子一袋子死沉死沉的沙石，一摞摞的大青砖，全都是靠着肩膀和背，一袋袋一块块搬进去的。
而且脚手架那么高，万一不小心从上面掉下来一块转头砸到身上，头破血流都是轻的。
蒋小鱼伸手拍了拍身旁小姑娘的肩膀，表示了下安慰，正准备找在这一片负责监工的工头问问，就见路边过来一辆三轮车。
三轮车在工地前边停下，骑着三轮车的老人把挂在车把上的喇叭一按：“开饭了，开饭了······”
无限循环。
本来在工地上忙碌着的众人一听这声音，顿时放下手里的活，朝三轮车的方向飞奔过去，看模样像是去晚了就捞不着吃的一样。
蒋小鱼在一旁看着是这么想的，却没想到事实也是这样的。
跑得快的最先到的，能分到一碗白菜炖粉条，加三个黑乎乎的窝窝头。
来得晚的，就分到手里的就只剩下菜汤了。
窝窝头也不够，那就只能减量。
自然也有人为此不满。
但量就这么多，不吃，那就饿着！
在一群抢饭吃的人里，蒋小鱼注意到一个少年。
之所以能从一片如出一辙的灰黑色面庞中认出来是个少年，自然是因为他那足足比周围人要矮上半个头的身高，还有明显很单薄的身材。
“兰兰，那是不是你······”
没等蒋小鱼问完，叶兰已经抬脚飞奔过去了。
这下也不用问了，蒋小鱼跟着抬脚追上去。
过去的路上还看见那盛了一碗剩菜汤领了两个窝窝头的少年，悄悄把其中一个窝窝头塞到了里面夹衣的口袋里。
蒋小鱼看着这一幕，心头微涩。
“哥。”
叶帆手里的窝窝头刚咬了一口，正准备喝口菜汤帮忙吞下去，抬头就看见了本应该在面摊干活的自家妹妹的脸。
先是一愣，随即眉头一皱，“你怎么过来的？”
“小鱼姐带我来的，哥，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
“兰兰，哥正忙着呢，有事咱们晚上回家说。你先回去，对了，你吃饭了吗？还有小鱼姐是谁？”
“小鱼姐是我。”
叶帆顺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抬头看过去，对上一张带着英气的漂亮脸庞，腾地站起来，伸直了脖子把嘴里的窝窝头给咽下去，“您，您好，请问您是？”
“我是老板的助理，我老板你应该认识，她叫黎漫漫。”
叶帆又看向自家妹妹，“到底咋回事？你不是去面摊干活了吗？”
蒋小鱼见叶兰张嘴不知道该从哪解释的模样，开口接过了这个问题：“叶帆，是吧？”
叶帆点点头，“我是。”
“我觉得咱们最好还是先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再说话。”蒋小鱼说着示意了下不远处一堆满脸好奇齐刷刷看过来的眼睛。
叶帆脸色凝重地沉声应了声好，端着碗先把碗里的菜汤几大口喝完，捏着啃了一口的窝窝头，带着叶兰，兄妹俩安静地跟在蒋小鱼后头，一直走到一辆眼熟的吉普车前。
蒋小鱼把车门打开坐上驾驶座，又朝还站在原地的兄妹俩招招手，“上来。”
叶帆：“？”
叶兰伸手拉了拉哥哥的手，“哥，先上车吧。”
叶帆这会颇有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你先上去，我拍拍身上的灰。”
把满是灰尘的外套和裤子给拍打干净，又蹭了蹭鞋上的土，叶帆才上了车，规规矩矩坐在了妹妹身边。
“小，小鱼姐，您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蒋小鱼回头看了眼后座的兄妹俩，收回目光的时候在叶帆手里的窝窝头上顿了顿，“我开车现在去接兰兰你二哥，路上兰兰你跟你大哥说。”
叶兰点点头。
叶帆眼看着车子真发动起来了，“我还没上完工呢！”
“大哥，”叶兰伸手把人拉住，“我把面摊的活给辞了。”
这话成功让叶帆动作一顿，“怎么就给辞了，你知不知道······”后面的话，在前面那位小鱼姐透过后视镜看过来的眼神下，默默消了音。
“我今天去面馆路上，穿马路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姐姐的车······姐姐要资助我们上学，还有这个，”叶兰说完自己上午经历的所有事情，在叶帆一片空白的表情中，伸手从另一边的座椅上拿过来一个大包，放到了大哥腿上，“这里头是刚刚小鱼姐带我去银行取的三千七百块钱，欠条我已经跟姐姐写好了。”
叶帆手指忍不住发颤地拉开大包的拉链，就看见里面成捆的大团结。
脸上一片空白。
又忍不住狠狠拧了下大腿。
他这是在做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