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小鱼按照黎漫漫的吩咐走到面摊前。
叶兰正从水龙头那提了一桶水过来，看见蒋小鱼愣了下，脚步跟着一顿。
还没等她开口，面摊老板已经脸上挂笑地迎了上来，“姑娘是来吃面的吧，快里边坐，里边暖和。”
看着面前这张满脸横肉笑起来更是肉使劲往五官挤只咧着一张大嘴的脸，蒋小鱼有些叹为观止。
这从狰狞到满脸含笑，还真是无缝切换啊。
蒋小鱼感叹了这么几秒钟的功夫，眼看着这位就要拉着她袖子往里头走，忙后退一步，“老板，我不是过来吃面的。”
面摊老板脸上的笑意顿时一僵，甩了下手里油腻腻的毛巾，“那你是来干啥的？”
蒋小鱼朝叶兰招了招手，“叶兰，把桶放下过来。”
叶兰以为这位小鱼姐过来是姐姐有事要跟她说，犹豫了下把桶放地上小跑过来了。
“小鱼姐。”
蒋小鱼低头看了眼叶兰那双冻得通红的手，“擦擦手，把围裙给脱了。老板让我领你回去。”
“回，回去？”
蒋小鱼点点头。
叶兰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眼停在不远处的那辆大吉普。
她这边还没点头呢，面摊老板听到来人的目的就先炸了。
“干啥啊干啥啊这是，这丫头手里的活还没干完呢，你要把她带去哪啊？”
蒋小鱼看着这人边说话边抬脚把人给挡住，一时有点无语。
怎么好像是她要把叶兰也强行带走似的。
“那老板你今天的工钱付了吗？”问完蒋小鱼又去看从面摊老板身后挪出来的叶兰，“你今天的工钱拿了吗，以前的结了没？”
相比起拒不配合的面摊老板，叶兰要配合得多，摇摇头又点点头，回道：“今天的没结，都是当天干完活当天结算的。”
“那就好，”蒋小鱼点点头，看向面摊老板，“叶兰她从今天起就不再你这打工了。”
“凭，凭什么啊你，说把人带走就把人带走的，小兰她自己点头了吗？”面馆老板扭头看向叶兰，伸手拉住她手臂，“小兰你自己说，你还愿不愿意在我这干，每天的工资我可都没少你的吧？”
最后那句问得她自己都有点心虚。
她手艺不咋地，这面摊走的就薄利多销的路子。卖得便宜很多在周围干活的会过来吃。
人多这活就多，她见叶兰勤快，直接就把一个人当成两个人用了。
除此之外，还会时不时的找点压根就能忽略不计的小事用来扣工钱。
她也是吃定了叶兰就算被她这么压榨，也会忍气吞声来做工。
好歹她愿意要这么小的丫头，像那些正规些的饭馆，一听年纪就把人赶出来了。
想到这，她又挺了挺腰。
叶兰左右看了眼面前的两个人，咬了咬唇，朝蒋小鱼问道：“小鱼姐，姐姐有说找我有什么事吗？”
“这个，倒是没说。”
叶兰纠结了一小会后，抬头，看表情是下定了决心，“老板，我想跟你请会假去一趟，待会就回来。”
面摊老板顿时松了口气，看向蒋小鱼面上满是得意，“行行行，私事完了赶紧回来啊，这碗还没刷呢，再过一会客人就来了。”
叶兰点点头，抬头看向蒋小鱼，“小鱼姐，咱们走吧。”
蒋小鱼摸摸鼻子点点头回了声“好”。
目前这情况虽说跟她方才预期的不一样，但好歹把人领回去了。
两人来到车前。
蒋小鱼帮叶兰拉开后座的车门。
黎漫漫偏头看过去，“兰兰，上来。”
叶兰犹豫了下还是上了车。
蒋小鱼想了想没上去，回头正好对上了那面摊老板看过来的视线，朝她点了下头。
面摊老板这会心里被吓得不轻。
她怎么都没想到叶兰是被带去见停在不远处的那辆大车里的人的。
这要是因为叶兰那丫头把车里的人给得罪了，她这小面摊还能开的下去吗？
当即就被自己的脑补给吓得不轻。
蒋小鱼倒是不知道这老板心理活动这么丰富，她只不过朝对方点了下头，这人就跟被吓到了似的，转身撩开挡风的帘子动作异常灵活的低头钻进去了。
就挺······莫名其妙！
车里。
黎漫漫等叶兰坐进来，先从包里递过去一个暗红色的塑料瓶。
“暖肤膏，先把手涂一涂。”
叶兰低头看向递到自己面前的塑料瓶，低声应道：“谢谢姐姐。”这才伸手接了过去。
黎漫漫看着她开始老老实实涂手，“兰兰你多大了？”
叶兰动作一顿，“十二。”
黎漫漫忍不住看了眼叶兰老老实实坐着的那双腿。
这孩子长得挺高，她还以为得有十五了，没想到才十二。
“你哥哥他们呢？”
叶兰以为黎漫漫问的还是年龄，“我大哥十五，二哥跟我是龙凤胎，比我大半小时。”
“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大哥今天去工地搬砖了，二哥在家里养伤。”
“好，我知道了。”黎漫漫看着身旁垂着脑袋的小姑娘，“我有一件事，想问一下你们俩的意见。”
“姐姐您说。”
“我是觉得，咱们算挺有缘分的。所以我想问的是，你，还有你的两个哥哥，愿不愿意接受我的资助，去学校，念书上学？”
叶兰涂抹暖肤霜的动作彻底顿住了。
抬头看过来的眼睛里满是不敢置信，“资，资助？上学？”
黎漫漫挑挑眉毛朝她点点头，“没错。我会给你们找离家附近的学校，包下你们的学费，还有你们的生活费。我也只能做这么多，你们兄妹三个能不能学成成才，就得看你们自己了。”
叶兰在心神激荡之余，还有一份疑惑，这会忍不住问出口：“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做？”
黎漫漫朝她笑了笑，“因为你们都小，但同样很努力的活着。或者，你也可以觉着我是闲的没事干了，想日行一善。”
“姐姐不是没事干闲的，是姐姐有善心，”叶兰真心实意道，“我跟哥哥也很幸运，遇到了姐姐。只是，”她顿了顿，才在黎漫漫的目光下接着说道，“姐姐你不清楚我家里的情况。”
“哦？”
说到家里，叶兰脸上多了一丝对生活的麻木，“姐姐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我和哥哥跟一群人打架。”
黎漫漫点点头，“当然记得。”
“跟我们打架的那一伙人是放利钱的，当时那些人是想把我抓走，好卖出去拿钱。”在黎漫漫诧异的目光下，叶兰声音平静，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姐姐，我们的爸爸他生前欠了很多债，一撒手走了，我们妈妈本来还愿意要我们的，可是那些人老是找上门来们要债，她最后还是受不了，有天在我们晚饭里下了点安眠药，偷偷走了。这些年都是大哥带着我和二哥的，我们三个也没有家，当初那个房子也被要债的给抢走卖了，我们现在还在赚钱还债。所以，姐姐的好意，叶兰心领了。”
说完自己的家事，叶兰把暖肤膏的盖子给小心拧好，递回去，“姐姐，那我就先走了，您去忙就好。”
黎漫漫接过暖肤膏，看叶兰要下车，忙开口：“等一下。”
等她看过来，黎漫漫深吸一口气，“你们还欠那些人多少钱？”
叶兰动了动嘴唇，又把嘴给闭上了。
黎漫漫看她不想说，只好先说了自己的打算，“我想到的解决办法是，这笔钱我可以先帮你们还上，你们可以给我打个欠条，至少我不会催你们还债。你们兄妹三个完全可以等到有能力赚到更多的钱的时候，再把这笔钱还我。你觉得呢，兰兰？”
叶兰手顿在车门上，“三千七，我们还欠那些人三千七。”
黎漫漫闻言从包里又翻出来一个本子和一支笔，唰唰飞快写下一张欠条，“认字吗？”
“以前在学校附近捡垃圾的时候，偷偷学过。”
“那好，”黎漫漫把本子和笔递过去，“签上你名字就好了。”
叶兰接笔的手都在抖。
好不容易歪歪扭扭地签上自己的名字，这才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欠条还得盖了手印才算有效。
黎漫漫也没提醒她，把本子和笔接过来，“去跟你那位面摊老板说一声，咱们这就走了。”
下了车，被隔绝在车子外面的冷风一吹，叶兰才跟刚刚做了一个梦现在突然醒过来一般，想起来自己方才在车里做了什么。
“叶兰？”
“我没事小鱼姐。”叶兰朝蒋小鱼笑笑，深吸一口气握了握拳头，“我去跟老板说一声就回来。”
“哦，好。”
蒋小鱼点点头，看着叶兰朝面摊走过去，这才趴到车玻璃前敲了敲车窗户。
黎漫漫把车窗给降下来，还没来得及问她什么事，就听她先开口问道：“老板，您让叶兰在这辞职，是准备亲自给她安排一份工作吗？那丫头接受了？”
“不是。”
“啊，”没想到自己会猜错，蒋小鱼错愕了下，“那您怎么跟她说的。”
“我说的是我会资助她去念书。”
“啊！”蒋小鱼嘴巴张得大大的，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黎漫漫看她一眼，“待会到了韶华，你还有的忙。叶兰还有两个哥哥，你开车带着她先把人接到韶华的员工宿舍里去，再找个不错的学校，给他们三个办一下入学，这个是尽可能的在寒假开学之前办妥了。”说到这，黎漫漫轻啧一声，“我看这样，不如以后的资助工作你都负责吧，要实在忙不过来，就找项秋果协助你。”
蒋小鱼：“······”
好一会，她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老板，您这······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您跟人非亲非故的，至于这么劳心劳力又费钱去资助他们吗？”
“至于不至于的，不重要。不过有句话我挺喜欢的。”
“什么话？”
“达则兼善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蒋小鱼好歹也是大学毕业，自然不可能不懂的这句话的意思。
彻底不说什么了。
老板品德高尚，她还能说什么。
哪怕不能看齐，她欣赏这样的老板就好了。
叶兰这次的辞职出乎她意料的顺利。
她只是开口一说，对方就点了头。
她还在疑惑呢，就见这位凑过来一脸小心翼翼地小声问道：“兰兰啊，你认识那辆大车里的人？”
叶兰顿时就明白自己这位天天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老板怎么态度突然就这么好了。
不是因为突然转了性，仅仅是因为姐姐的那辆车子。
所以哪怕姐姐她连面都没露，就让这位小心成这个模样。
叶兰只朝她轻点了下头，转身大步离开。
脚步相比回来的时候要坚定了很多。
没有人知道她看着自己这个老板前倨后恭的一面，心里有了哪些变化，脑海里又坚定了哪些念头。
上了车，车子在面摊老板畏惧又艳羡的目光中缓缓驶离。
叶兰收回目光，放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
黎漫漫偏头朝她看过去一眼。
直觉上，她觉得叶兰有些小小的变化。
打量了几眼后才看出来，是眼睛更坚定，也更亮了。
总而言之，是好的转变。
车子重新回到既定的路线。
到韶华的路上，黎漫漫对叶兰说道：“待会你小鱼姐带着你去接你两个哥哥，暂时你们就先住在我这边店里的一个宿舍，寒假开学之前，我会给你们仨找好学校，不过你们可能要从第二个学期开始学了。”
叶兰点点头，心态转变之后，她对黎漫漫的安排就接受良好了。
“麻烦姐姐为我们操心了。”
黎漫漫拍拍她肩膀，“到时候好好学习就行啦。”
叶兰重重点了点头。
黎漫漫目光落在她脑袋上转了一圈，扭头看向前方开车的蒋小鱼，“小鱼，还了钱带他们回来的时候，绕一趟我常去的那间理发店，给兰兰他们兄妹三个剪下头发。”
叶兰抬手摸了摸自己乱糟糟的头发，不好意思地垂了垂眼。
黎漫漫见她这个动作，笑道：“上学总要有个新面貌才行。”
蒋小鱼跟着附和一声，“也是新的开始。”
黎漫漫点点头，“对，新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