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湛往家里赶的时候，姜老爷子也正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祖孙俩就这么在家门口相遇了。
“回来啦？”
“嗯。”
一老一小对视一眼，姜锐诚眉头一皱，“走，回家再说。”
走了两步，他突然吸了吸鼻子，视线四下里一扫，最后定在姜湛手里提着的袋子上。
“这么香啊，什么吃的？”
姜湛提了提手里的袋子，“漫漫她大哥大嫂烙的芝麻饼，让您也尝尝。”
姜锐诚一听顿时咧开了嘴角，“那丫头有心了。”随即又反应过来，“你之前不都是叫漫漫姐的吗，出去这么一趟怎么就不叫啦？”
姜湛抿抿唇，“不想叫了。”
姜锐诚：“······”
自家孙子的心思可真是越来越难猜了。
进了客厅，姜湛打开客厅的灯，又去厨房找了个盘子把还温热着的芝麻饼给盛出来。
还顺手淘了点小米，熬上了小米粥。
这才出了厨房把芝麻饼放到老爷子面前的茶几上。
姜锐诚伸手拿了块芝麻饼，还没下嘴，眼一瞥就看到了自家孙子手腕上多出来的一件东西。
“这是漫漫送你的手表？”
姜湛本来准备坐下的动作一顿，点点头，“漫漫给我的生日礼物。”
姜锐诚凑近看了看，“这表看着就不便宜，漫漫的心意，你可要好好爱护着。”
姜湛轻嗯了一声，“爷爷，您还是赶紧吃您的吧。”
姜锐诚瞪他一眼，准备收回目光的时候又眼尖地看到了孙子脖子上的几道红痕。
“你这是去哪了，脖子还被虫子给咬着了，红了好几块。”
姜湛下意识地摸了摸，刚想说没有虫子咬，陡然想到什么，脸皮瞬间就红了。
看见自家孙子前后变化的姜锐诚也很快反应过来了。
掩饰性地低咳一声，“你们俩还小呢，注意着点。”
话落就见姜湛眼神飘了飘。
祖孙俩相依为命十多年，姜锐诚这会哪里还看不出来姜湛这是心虚了，心脏顿时咯噔一下子。
“臭小子，你没欺负漫漫吧？”
姜湛把眼神收回来。
他想反驳一句‘是漫漫欺负我还差不多’。
不过看着这会老爷子都吹胡子瞪眼起来了，到底没把这话说出口。
但他也不是说谎的性子，又不好意思点头，干脆就沉默了。
沉默就等于默认。
姜锐诚差点把手里的芝麻饼给糊到孙子脸上。
不过到底没舍得浪费粮食。
“臭小子，你怎么敢？”
姜湛这次不闪不避，“爷爷，我跟漫漫都已经认定了对方，为什么不可以？”
姜锐诚气得深呼吸了好几口，“你们俩还在上学呢。再说，这种事怎么也得等到结婚后，你们俩都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
“漫漫说她不在乎形式，我也不在乎。”
“那万一漫漫那丫头怀了呢，她是休学把孩子给生下来，还是把孩子给打了？臭小子你想没想过这个可能？你要是想过，你还敢这么冲动？”
姜湛放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
抿嘴不说话了。
哪怕漫漫跟他说安全得很，但这种事，从来没有百分之一百的保险。
姜瑞辰见姜湛把他这句话给听进去了，心里的气这才顺了顺，“总之，你们俩哪天还没结婚，你都给我老实点。爷爷也知道你这么大了有时候可能憋不住，但憋不住也得憋，要不然真等闹出事来就完了。”
姜湛沉默点了点头。
垂眸敛下眼底的失落。
“对了，你是不是有什么是跟我说？”
姜湛看了眼教训了他一顿这会咬着芝麻饼吃得正香的老爷子，犹豫片刻，“我还是等您吃完再说吧。”
要不然这一盘子芝麻饼估计就要浪费了。
姜锐诚忍不住哼了一声。
臭小子看样子不急，那就是没什么大事。
索性就津津有味地吃起芝麻饼来。
一连吃了三个，又喝了一碗刚刚熬好的小米粥，姜老爷子摸摸肚子打了个饱嗝，“行了，我吃饱了，想说什么赶紧说。”
姜湛抬手先把旁边柜子上正咿咿呀呀唱戏的收音机给关了。
这才深吸一口气，“我跟漫漫今天在城郊的一家温泉山庄了，遇见了一个人。”
“谁啊？”
“男的，年纪应该在四十岁上下，我当时看见他的时候觉得很面善，后来照了镜子才察觉出来，那位先生跟我长得很像。漫漫也说，她看到那位先生的第一眼，差点以为我们是父子俩。”
姜锐诚本来正端了他那个搪瓷缸子准备喝口茶，听了姜湛的话后手上不受控制地一抖，淡黄色的茶水顿时撒了一裤子，搪瓷缸子也掉在地上咕噜噜滚出去老远。
不过他这会也没那个心思去关注自己被打湿的裤子和滚到地上的茶杯了，只伸手过去，一把按住姜湛的肩膀，“你是说你跟漫漫在一个温泉庄里遇见了一个长得很像你父亲的人？”
“那位先生的确跟我长得很像，但是不是我父亲我就不知道了。”
“那他看见你呢？是什么反应？”
“没什么异常的。”
姜锐诚松开手，气也跟着泄了一半。
“那可能只是长得像吧。不过，”姜锐诚认真看了看自家孙子的脸，心里又忍不住浮现起一丝希望，“你爸当年失踪的时候，你还不记事，你现在长这么大了，估计可能也没能认出你来。你就更别说了，咱家里连你爸的照片都没有。”
“那······”
“但只要是还有一丝可能性，爷爷还是想要查一查。你爸那个不孝子，当年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要真找回来了，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姜湛伸手握住老爷子止不住颤抖的手，又弯腰把搪瓷缸子给捡起来，“爷爷，我上午见到那位先生的时候，他看起来身体很不好。”
姜锐诚心里就是一揪。
片刻后，他对上孙子看过来的眼睛，“阿湛。”
“爷爷？”
“要那人真是你爸，你心里是怎么个想法？”
他那个混账儿子缺席了孙子从孩童到少年十多年的人生，就算是亲生父子，但这空白的十多年里，他这孙子可是一天都没有享受过父亲的保护和疼爱。
阿湛他会对自己的父亲有怨吗？
姜锐诚不敢说没有。
所以在对上孙子的眼睛时，他心里也多了几分忐忑。
姜湛垂了垂眼，“爷爷，没有他，我跟您这么些年也好好过来了。如果他当年失踪，是有不得已的理由，我会原谅他这些年的缺席。但如果只是因为他的不负责任，爷爷，哪怕他是您的儿子，我的父亲，我也不会原谅他。”
姜锐诚沉默了片刻，伸手拍了拍姜湛肩膀，“爷爷明白了。但爷爷跟你保证，你爸爸他绝对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当年失踪，肯定也是有不得已的理由。至于你今天见到的那个人，爷爷会去查，你认真上课就行了。”
夜深了。
姜锐诚路过姜湛的卧房门口，脚步停顿了一会才回自己的房间。
灯亮了一夜。
**
林秀和黎远洋的芝麻饼生意做得越发红火。
便宜用料足，更关键的还是好吃。
除了第一天，基本上每天都有五百多的销售量。
两个人早出晚归，累归累，但看着一张张钱到手，再累也不觉得累了。
要不是黎漫漫提醒，沉迷在烙芝麻饼赚钱的两个人差点都忘了他们已经在京城待了半个月了。
黎漫漫自然没有主动开口赶他们走，不过有天她放学回家，就见林秀和黎远洋在客厅里等着她。
等对上两人看过来的目光，黎漫漫顿时福至心灵。
“大哥大嫂这是要搬走？”
林秀点点头，“我们俩总不能老是住在漫漫你这。其实这两天我跟远洋就已经在附近看房子。今天上午找着了一家小院，离早市还更近一点。等明天交上房租，我们就打算搬过去了。”
“也好。”黎漫漫接过林秀递过来的水杯微微颔首，“就是以后就吃不着刚出锅的芝麻饼了。”
“这有啥，你每天上学的时候稍微绕个路，不就能过去了。再不济周末的时候过去，让你一次吃个够。”
“那感情好。”
黎远洋这会脸上也是不掩喜色，“我们俩本来都以为得灰溜溜回老家了，没想到工作没找着，反而做起生意来了。”
林秀也有些感慨，“要我说，还是漫漫脑子活络。这去工厂赚死工资，哪有自己生意赚得多。累是累了点，但一想到是给自己打工，也就不觉得累了。”
黎远洋赞同地点点头。
黎漫漫在一旁抱着杯子静静听着，喝了口水问道：“大哥大嫂，你们不找工作改成做生意的事跟爸妈说了吗？”
黎远洋和林秀的笑脸同时一顿。
黎远洋点了点头，“说了。”
黎漫漫见他俩这个表情，想了想，道：“他们俩不同意？”
林秀嘴角撇了撇，“妈说芝麻饼的生意不长久，京城人也就是吃个新鲜，等新鲜劲过了，这饼也就卖不动了。爸虽然没说啥，但也没反驳妈的话，应该也是不赞同的。”
黎漫漫把杯子放桌子上，看着沉寂下来的两个人，“那大哥大嫂你们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黎远洋没出声，不过黎漫漫看他表情，就知道殷翠梅的那番话还是影响到他了。
林秀看了丈夫一眼，“反正我就看到我烙的芝麻饼赚到钱了，那些票子假不了。至于妈说的新鲜劲，我觉得无非就是一种馅的吃多了就会觉得腻味了，那我多研究一些别的馅的不就成了。”
黎漫漫听得挑了挑眉。
她觉得面前这俩人相比起来，她这位大嫂跟她大哥比起来更是个做生意的料。
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瞻前顾后。
因为你犹豫这么一会的功夫，很可能赚钱的机会就被别人给抢了。
有时候做生意往往抢的就是那个先机。
现在这个芝麻饼的生意既然占了这个先机，要她看自然是一鼓作气地干下去。
至于后来这吃食会不会让人丧失新鲜感，卖不动，那也是以后的事。
现在只要保持这份冲劲做下去就行了。
“漫漫，”林秀往黎漫漫身旁靠了靠，“就是我们俩也想听听你的意见。你生意做得好，你来说说我们要不要接着干下去。”
黎漫漫听着林秀等待她回复的时候忍不住放轻了的呼吸，轻拍了下她的手背，“大嫂，还有大哥，我想先问下你们，这几天你们买芝麻饼的时候，有没有发现附近多了跟你们卖的芝麻饼差不多的摊子？”
两人都被黎漫漫这个问题给问得愣了下，随即连忙回想起来。
还是黎远洋猛地一拍手，“我想起来了。就早市上原本有个早茶铺子，离我们摊子不远，卖的是包子还有粥，我跟秀还去吃过，这几天他们店里多出来一个芝麻馅饼，看着跟我们的差不多，就是芝麻用得少，闻起来也没我们的香。而且我们芝麻饼是小火慢慢烙出来，他那是用油给煎出来的。那油用得次数多了，就不好闻了。”
他这么一说，林秀也想起来了。
再想到黎漫漫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么一句话，她忍不住深想了下，脸色就拉下来了，“莫非那家是看我们生意好才加上那个芝麻馅饼的？”
黎漫漫点点头，“八九不离十。不过那早茶铺子会加芝麻馅饼，肯定也是看到了这芝麻馅饼能赚钱，不然赔本买卖谁做。大哥大嫂，你们现在都已经受到别人眼红来竞争了，就说明你们的芝麻饼有被竞争的优势。生意人的眼睛，可是很尖的。”
林秀听着，心里的愤怒被一丝丝的喜悦取代，“漫漫你的意思是，我们这芝麻饼，能做成生意，是不是？”
黎漫漫点点头，“民以食为天。大哥大嫂，只要你们俩能够一直像现在这样，保持做生意的热情，绝不偷工减料，以次充好，在受欢迎的同时，慢慢也会形成一定的口碑。只要有了一定的口碑，自然就会有客人来捧场，这生意不会做不成的。”
两个人听得顿时精神一震。
林秀一拍大腿，“远洋，明天咱们搬家，后天你就回老家，把妙妙给接过来。至于咱爸妈，等咱们多挣些钱把院子给买下来，就把他们也接过来。等到那时候，我就不信咱们还说风凉话。”
黎漫漫看着黎远洋讷讷点头的模样，忍不住勾了勾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