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府是有名的书香世家,府中布置简约而不失雅致,舞榭楼台,清塘游鱼,庭院傲立,给人一种清爽的感觉。
现在在一座小桥上,月光洋洋洒洒的撒在桥面,本应轻松惬意,但寒清此时的心情并不轻松,反而有些沉重。状纸上写道:卢家老爷――卢玉正是在此处撞见卢杨氏与家丁元宝偷奸,正欲斥责时,元宝和卢杨氏联通,将卢玉推入池中,导致卢玉溺水死亡。
“思贤,若是你与人幽会,会选至此处吗?”寒清皱眉,疑惑不解。
此处的视野较为开阔,而且光线未免有些太强了,与人幽会怎么会如此光明正大?
寒清听苏思贤久久不语,看到苏思贤紧绷的脸,转念一想,立刻解释道:“我知道思贤清者自清,但我只是比方一下。”
苏思贤点了点头,这才移开了目光,缓缓说道:“若是与心爱女子在此处,也不失雅致,花前月下,倾诉柔肠,不失为文人墨客之趣。”
寒清顿时不知所言。原来文人都是这么想的啊,他怎么觉得此处幽会有些过于大胆,容易暴露?
“若你是女子,我必会带你来此处幽会。”苏思贤突然有些报复般地说道,谁叫寒清刚才如此无礼,竟开自己的玩笑。
但寒清却没有看到苏思贤那略带报复后的快意的眼神,内心一怔,犹豫了许久,欲言又止,又过了很久,才道:“思贤,你该不会喜欢上我了吧!”
苏思贤没有想到寒清会如此回答,内心久久震撼,最终咬牙切齿,神色不善地看着寒清,沉声道:“你在胡说什么!我没有龙阳之好。我现在终于明白寒清为什么能够将圣上气晕了。”
寒清淡淡一笑,看着一脸不善的苏思贤,不再言语……
“思贤,卢玉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吧。”寒清看着一块有抓痕的石桩,用手摸了摸,目露沉思。
“对,卢林氏亲口承认她和元宝在此将卢玉推下。”苏思贤不想再理会寒清,但还是回答道。
寒清走到石桩前,脑海中浮现出状纸上的一举一动……
卢正看到在此私会的卢林氏和元宝,怒不可遏,立刻准备斥责,而此时离他不远的卢林氏和元宝起了杀意,趁卢正惊讶之时,将其推入池塘,但卢正极力挣扎,所以留下了抓痕。最终二人让卢正溺水死亡后,才发现卢杨氏站于一旁,卢杨氏为了自保,立刻尖叫,这才引来人,从而逃脱。
安葬了自己的夫君后,卢杨氏实在是觉得卢林氏有辱家门,便要将卢林氏投入河中,但被官府发现,及时阻止了……
卢杨氏出现的时间太巧妙了,而且既然卢杨氏尖叫,有人都能够听到,那为什么卢正的挣扎,却没有人能听到呢?况且,石柱上出现了抓痕,且不说元宝一个大男人,一个精壮的青年不能够将卢正一击致命,出现了数道抓痕,就说明卢正挣扎的时间还比较久。
“尸体你看过了?”寒清看着苏思贤,突然想起来还有尸体。
果然,她不是干这一行的,这么关键的东西,居然现在才想到。
“死者已经下葬七日,如今不好开棺,死者为大。”苏思贤回答道,“可能也正是因为是卢玉的头七,卢杨氏才忍不住想将卢林氏惩罚。”
“前几日他们就这么好好的度过了吗?”寒清皱了皱眉头,看着石柱上的抓痕,轻声询问道。
“因为卢杨氏求救时只有一个人赶到,再加上卢林氏和元宝的祈求,卢杨氏就暂时压了下来,说是先将卢玉的后事处理完之后,再清理门户。”苏思贤回答道。
“有些奇怪。这个逻辑太奇怪了。”寒清的眉头皱的更深了,“看卢杨氏的样子,恨不得让卢林氏立刻丧命。可是她为什么会等七日呢?还有看到的那个人,他是什么身份?”
“元宝的妹妹。”苏思贤回答道。
“苏兄,我想去跟卢杨氏聊聊。”寒清觉得逻辑太杂乱了,就想一只苍蝇在自己的脑海里飞来飞去,自己快要抓到了,却又抓不到。
“好。”苏思贤拱了拱手,回答道,“下官这就去安排。”
寒清的称呼又恢复到往常了。
“民妇参见寒大人,苏大人。”卢杨氏一见到寒清,就带领着自己的丫鬟,上前行礼。
“免礼,坐下说。”寒清看了一眼卢杨氏,径直走向主座,苏思贤在一旁坐下。
卢杨氏这才入座。
“卢杨氏,本官且问你,为何你会在卢玉死后的第七日才想为你的夫君报仇呢?前几日为何想着息事宁人?”寒清看着卢杨氏,沉着声音,询问道。
卢杨氏正欲跪下,寒清出声制止道:“坐下说。”
“前面林氏是一直在求我,求放过她和元宝,民妇想到了林氏一直勤勤恳恳,操持家业,我心软了。但今日是老爷的头七,民妇实在不行让老爷枉死。”卢杨氏抬了抬手,擦了擦眼睛,随后缓缓道来。
情真意切,很打动人。
“那可是背叛了你的儿子呢?”寒清听到这话,皱着眉头,忍不住略带嘲讽地说道,“你儿媳妇与你的感情这般浓厚,就算是背叛你儿子也在所不惜吗?”
卢杨氏沉默了,两行清泪从她的脸上滑下。
寒清最见不得人哭,忍不住心软了,吞了一口口水后,继续说道:“那你是如何让你的救命恩人——元贝不去揭发呢?”
“民妇给了她些许饰品,再加上元宝是她哥哥,她自然不好去揭发。”卢杨氏擦了擦眼泪,随后接着徐徐道来。
“从头到尾,你们只见到元贝吗?还有其他目击证人吗?”寒清依旧紧盯卢杨氏,继续问道。
“我们只见到元贝。”卢杨氏回答道。
“从元贝看到你们,到你们达成协议,用了多长时间?”寒清继续问道。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卢杨氏回答道。
“两刻时间吗?”寒清问道。
“是。”卢杨氏声如蚊声,回答道。
“你们也太好搞定了吧,两刻时间就完成这一切了?”寒清有些气愤的说道。
“寒大人到底想说什么?”卢杨氏抬头,看着寒清,有些紧张地问道。
“没什么。”寒清深吸一口气,继续问道,“本官可不可以做一个假设?倘若本官是元宝,都为了自己心爱之人杀死了一个人,为何不杀第二个人呢?”
“可能是因为他妹妹在场,他不忍他妹妹看到如此一幕。”卢杨氏一怔,随后给出了合理的解释。
“他不忍他妹妹不能看到那一幕。”寒清点了点头,重复道,“本官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寒清沉默了……
“寒大人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卢杨氏出声提醒道。
“元宝和卢林氏是做的事情,你看到了多少?”寒清继续问道。
“当时天色晚,民妇只见到他们将老爷推入湖里后。”卢杨氏回答道。
“在那之前,可有听到什么求救声?”寒清问道。
“未曾。”卢杨氏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那有挣扎的声音吗?”寒清问道。
“民妇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使。”卢杨氏回答道。
“那你是如何确定当时卢玉已经死了?”寒清问道。
“这……民妇喊来元贝之后,让他们将老爷救起来时,已经没气了。”卢杨氏回答道。
“是立刻救的,还是过了一会儿?”寒清问道。
“立刻救的。民妇以‘若是他们再不救人,我喊更多的人过来,他们就更加插翅难逃!’为借口,要挟他们,他们便答应救老爷上来。”卢杨氏回答道。
“等救上来的时候就没气了。”寒清问道,“对吗?”
“是。”卢杨氏点了点头。
“你们是如何判断他没气的?去找大夫看了吗?”寒清问道。
“民妇以前学过些许医术。”卢杨氏回答道。
“哦。”寒清点了点头。
“你们是达成怎样的协议?”寒清继续问道。
“民妇不告发他们,他们放过我。”卢杨氏回答道。
“然后今天你又想不通,揭发了他们?”寒清问道。
“是。”卢杨氏回答道。
“元贝呢?”寒清问道。
“在她的房间。”卢杨氏回答道。
“对了。”寒清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们是如何救卢玉上来的?”
“元宝下去,把老爷拖到旁边的地上。”卢杨氏回答道。
“好。本官明白了。”寒清点了点头,起身,说道,“天色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本官先告辞了。”
“多谢大人。”卢杨氏也起身,行了个礼。
寒清和苏思贤便出去了。
“卢正呢?”寒清停下了脚步,回头看着苏思贤,问道。
“在房间里喝酒。”苏思贤回答道。
“我去看看。”寒清抬头看了看天空,神色不明地说道。
“我跟你一起。”苏思贤点了点头,说道。
“你去问问元贝。”寒清摇了摇头,“看她说的跟卢杨氏是不是一样。”
“好。你自己小心。”苏思贤说道。
……
“怎么一个人在喝闷酒?”寒清看到卢正坐在地上,靠在桌子旁边,忍不住出声问道。
桌子上算是酒坛,有几坛已经开封,喝完了,剩下的许多坛尚未打开。
寒清上前一步,直接从桌子上取下一坛,将酒盖子取掉后,坐在地上,喝了一口后,看着卢正,问道:“能聊聊吗?”
“寒大人请说。”卢正轻声问道。
他再怎么样,也无法对寒清不敬重。就像寒清对风景云一样,无论如何,都不得不敬重。
“是你发现卢玉不是失足掉入湖中,而是他杀的吗?”寒清喝了一口酒,看向卢正,问道。
“是。”卢正看着从房门的缝缝透出来的光,点了点头。
“如何发现的?”寒清不忍去看卢正,移开了目光,也看向缝缝透过来光。
“柱子上有抓痕。”卢正狂饮一口酒,回答道,“有很多道,是挣扎留下来的。”
“嗯。”寒清点了点头,接着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昨天下午。”卢正失神地回答道。
“你告诉了谁?”寒清问道。
“我母亲和她。”卢正回答道。
寒清知道“她”是谁,顿时有些唏嘘不已。
“你是读书人,应该知道官府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不报案?”寒清看向卢正,轻声问道。
沉默……
“我正准备报案的时候,她承认了。”过了一会儿,卢正才回答道。
“然后呢?你去哪儿了?做了什么?”寒清问道。
“我不相信,离开了家,去酒楼喝酒了。”卢正回答道,“今天回来的时候,才知道……”
“前几天她有什么异常吗?”寒清问道。
“她有些魂不守舍,经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卢正捂着自己的心脏,又是狂饮一大口酒。
“少喝些酒。”寒清拍了拍卢正的肩膀,柔声道。
卢正沉默不语……
寒清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先走了,想找人倾诉可以找我。”
卢正沉默不语……
寒清心疼地看了一眼卢正,便离去了。
卢正一脸的痛苦,闭上了眼睛。
……
两个人跟该谈的人谈完以后,正欲离开时,池中的一丝亮光吸引了寒清,寒清也不再顾及九月天寒,立刻跳进池塘。
苏思贤一见此情形,立刻喊道:“寒清,你干什么,来人啊,救命啊!”
附近的能水的衙役立刻将寒清救出,寒清目露悲痛,握紧了手中的东西,心中还抱有一丝幻想,自己一定是搞错了。
“寒清,你干什么……不要命了!”苏思贤立刻将自己的上衣给寒清披上,看着一脸沉痛的寒清,也不再斥责,放柔声音,道,“好了,好了,我们回衙门吧。”
寒清不知道怎么回衙门的,只知道自己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到了房门口。
“你们都出去吧。我换身衣服,一会儿想出去走走,今日无论何事,都拜托苏兄处理了。”寒清拢了拢苏思贤的衣服,沉默了许久,这才淡淡吩咐道。
众衙役虽不解,但看到苏思贤的示意,便都退出,苏思贤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寒清,终于忍不住道:“寒清,自己保重。”
寒清点了点头,示意苏思贤放心。
……
“元宝,听说是你同卢林氏一同害死卢玉的?”寒清极力平静自己的心情,让牢头打开了牢门,看着缩在一边的家丁元宝,深吸一口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淡淡道。
“是的。寒大人,至此,小人也不再多言,还请寒大人尽快降罪。什么罪,小人都认了。”元宝倒是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跪在地上,毫不畏惧。
“你说你与卢林氏私通,那我问你,卢林氏的闺名是什么?”寒清站的直直的,睥睨匍匐在地的元宝,淡淡道。
“如烟。”元宝目露深思,但寒清丝毫没有看到。
“那卢林氏身上有什么特殊的标志?”寒清面无表情,看着牢门,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她肩上有一颗黑痣。”元宝自信答道,就如同问答题一般,很快便思索出答案。
“哦。”寒清淡淡应道。
“听说是你把死去的卢玉捞起来的?”寒清问道。
“是小人做的。”元宝回答道。
“你们是如何判断他已经去世?”寒清问道。
“夫人前去判断的,她自幼学医。”元宝回答道。
“她如何判断的?”寒清问道。
“她探手到老爷的鼻子旁,随后摸了摸心脏部位。”元宝回答道。
寒清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沉声道:“元宝,你还要继续演下去吗?你的妹妹已经从卢府中出来了,现在在衙门之中,你还想替他人隐瞒吗?你可知道,替别人隐瞒也是要定罪的。”说完此话,寒清多么希望自己的猜想只是空穴来风,只是猜测。
元宝一怔,抬起头来,眼中的质疑不言而喻。
“哥哥,你怎么……”寒清口中的元宝妹妹出现在元宝面前,打消了元宝心中的质疑。
“元贝,你怎么来了?”元宝看着自己的妹妹,疑惑道,目露不解。
“寒大人从卢府将我接出,哥哥,你……”元贝目露悲痛,伤心地看着自己的哥哥,还未等她说完,寒清打断道:“元宝,本官知道你有苦衷,若是现在交代,本官可以饶你一条生路。卢林氏已经交代了一切,顺便一提,卢林氏肩上根本就没有黑痣,她的黑痣,在脖颈上。”
寒清指了指自己的脖颈,一本正经地说着谎话,希望能够套出元宝的话……
元宝微微颤抖,看着元贝,不再言语。
“若是再隐瞒,怕是连你的妹妹也要牵连进来,到时候,本官做出些有损你妹妹清誉的事情,休怪本官不手下留情。”寒清看着元宝,拔出了手中的刀,看着刀光映在自己的脸上,竟有种嗜血的冲动。
毕竟,在遇到第一个师父之前,自己在狼群中长大,狼性从来就没有从寒清体内根除过。
元宝看着寒清那充满了嗜血之意的表情,内心一惊,急忙起身,将自己的妹妹护在身后,就像保护幼崽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