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席畅畅无意中提起过,周允宸一到换季就会有咽炎症状,每次都找她开药。
他恰好留了个印象,现在突然想起来,只觉得如针扎到心里一样,十分不舒服。
而且,早上他离开时,席畅畅脸上那温柔的笑容,应该是跟周允宸打电话吧……
钟管家跟钟家慕说完之后就离开了,可钟家慕却如磐石一般伫立在院中许久不动,始终盯着席畅畅的背影。
她忙碌的身影,就似一根导火索一般点燃了他心口的荒原,只觉得有什么压不住的怒意往上蹿涌。
钟家慕注意到席畅畅桌子上放着的几种药材,甚至还有一个塞着艾草的车挂。
那车挂是用半成品雕琢成的葫芦装饰模样,十分精致,钟家慕看着那一排雕刻工具,不由攥紧了拳头。
这些东西,估计需要很大的功夫才能做成。
近日的种种事情此时如泉涌般汇集,她最近对他这样冷淡,又屡次提离婚的事,是不是因为喜欢上了周允宸?
席畅畅一忙就是半天,等晒干药材回到石桌旁,却赫然发现她仔细雕刻一上午的车挂不见了。
那些药材也是她从疗养院里找的半成材料拼凑之后完成的,上午允宸打电话时一直在咳嗽,所以她就想着给他做个车挂,剩下的药材再做些中药贴。
但此时丢了,肯定是来不及再做了,而且这些药材也不够了。
席畅畅自己找了找,没走多久,就在园子里遇到了钟家慕。
男人在水池旁逆光而立,低头在看水,又像是没在看。
席畅畅犹豫一下,才走上前,问道:“你……你一直在院子里吗?”
钟家慕头都没转过来,大概是不想理她:“对,怎么了?”
席畅畅很想转身就走,但想到好不容易给允宸做好的东西,还是咬唇问道:“那你去没去过石桌那里,有没有看到过一个艾草做的葫芦车挂?”
钟家慕沉默了几秒钟,似乎在回想,然后才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做什么用的?”
席畅畅才不想和他说,看他不知道,敷衍地回答:“就是送朋友的,没什么,我再找找吧。”
说完,席畅畅转身离开,却没注意到,男人一只手始终放在裤兜里。
她走后,钟家慕凝着她离开的背影,黑眸涌动一丝恼怒和不甘。
落日照在如城堡般的院子里,柔暖的光洒照大地,鸦雀归巢,四周笼在一片祥和的光芒之中。
钟家慕逆着光坐在黑色大车的驾驶位上,手指间勾着一个葫芦形状的车挂。
他将车挂拴在后视镜上,余晖将那白色剔透的葫芦照得皎洁如月,葫芦中央放了一些药材,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晶莹耀眼。
不得不说,席畅畅的手巧得很,一个普通的葫芦饰品也被她打磨的精致漂亮。
可是,却是她送给别人的!
想到着,钟家慕心头涌动一阵烦躁,伸手就将车挂拽下来,重重丢进副驾驶的抽屉中。
他手指一下一下地点在车窗上,神色沉凝,眸底的情绪仿佛激流一般,久久不平。
就在这时,钟家慕的手机响了起来。
“钟爷,太太说今天身体不太舒服,可能是有点中暑一类的,想让您早点回来。”
中暑……是给周允宸做了一下午的东西才中暑的吧!
给别人做东西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自己身体撑不撑得住呢!
想到这,钟家慕心口一直克制着的怒意又腾了起来,“中暑了就吃药,没有去暑的药吗,她自己就是医生,这点还治不好?”
打电话的佣人被钟家慕呛得一怔,迟疑了一会,才胆战心惊地说:“可是钟爷,老爷子也让您多照席一下太太。”
这话无疑是火上浇了一把油。
她请不动,就拿爷爷压他是吧?
他咬着牙,声音都有些冲,“我今晚还有别的事,不过去了,爷爷那边我自己会解释。”
说完,钟家慕重重挂断手机,往副驾驶一甩,可心口的气焰却怎么也平复不了。
另一边。
佣人打完电话,有些为难地看向席畅畅。
“太太,钟爷说……”
佣人还没说完,席畅畅笑了下,仿佛早有预料,她穿着一袭宽松的红色浴袍倚在沙发上,唇角维持着那抹淡淡的笑容。
“我都听到了。”
佣人有些心疼席畅畅,但她只是院子里临时派过来照席他们的人,实在无权多说什么,只能安抚了一两句。
反倒是席畅畅,落落大方道:“没关系,我知道你也是替爷爷关心我,但墨行可能工作上还有没忙完的事吧,只能劳你跟爷爷说一下情况了,而且我今天确实有点中暑了,他过来也容易把暑气过给他,我吃点药就好了。”
她知道这佣人是爷爷特意派过来的,就是要想尽办法撮合她和钟家慕。
但她不能驳了爷爷的好意,又不想真的和钟家慕扮演亲密,于是故意称病,让佣人打给钟家慕。
以钟家慕的性格,最不喜欢她主动粘过来,只要她主动出击,他一定会拒绝。
果不其然,他今晚应该是不会过来了。
而且,钟家慕才是爷爷的孙子,拒绝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比她开口有用的多。
佣人也确实没有办法,只能替席畅畅倒了杯水,又准备好了一些药,就下去了。
看佣人走后,席畅畅脸上的笑容放下,也微微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应付他和爷爷了。
她本该有些喜悦,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心底无缘无故地升起一抹落寞。
或许,是因为人生地不熟,再加上黑夜将来的原因吧。
席畅畅静静地在房间坐了一会,拿起手机给钟家慕发了个信息:我出去逛一逛。
毕竟,他还是她名义上的丈夫,爷爷那边问起来,他要是不知道她的去处,估计也不好交代。
很快,钟家慕就回了短信:随便,不管。
席畅畅看着那冰冷的字眼,唇角勾起一抹低嘲。
疗养院坐落在半山,一到晚上就万籁俱寂,只能听见蝉鸣与蛙声。
但院中彩灯无数,将夜幕照得极亮。
席畅畅选了一处冒着热气的山泉理疗池泡腿。
池子位于室外,四周都是点状星灯,上面笼罩着一个极大的遮挡棚,像是一方囚笼,将四野收拢其中一样。
每处池子间都隔着假山或者人工竹,十分注重隐私。
席畅畅解开宽松的浴袍,滑坐进热气蒸腾的理疗池,池中尽是白雾,只有到膝盖高的水深。
夜风轻轻吹过,她听着满山的蝉鸣,缓缓将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
压抑了几日,总算有了独处的时间。
她倚靠着池边,修长的双腿淌着泉水,水珠顺着纤长的腿部滑落,轻灵的水声随着她的动作,时不时地响起。
就在这时,她却听到身后假山处传来一阵树叶摩擦的声音。
席畅畅以为是野猫,好奇地转头打量过去,却忽然对上一双幽深冷暗的眸,像是潜伏在深夜中的鹰,不知看了她多久。
她吓了一跳,冷意也顿时从后脊蹿上席畅畅脖颈,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谁在那!”
席畅畅蓦然出声,假山后的温泉处传来一道冷淡地嗤笑声,“这里除了我,还能有谁?席畅畅,你希望是谁呢?”
男人声音低沉悦耳,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人,钟家慕。
席畅畅这才抚了下胸口。
这一摸,她赫然意识到自己肩膀露在外面,身上的衣服也是极其单薄,只能遮住重要部位。
席畅畅慌乱地想去拿外套,可外套放得稍远,伸手够不到,想拿就不免站起来,钟家慕还是会看到。
迟疑一下,她干脆坐在池子里不动,借着池子壁遮挡身体。
“谁知道你大晚上会出现在这里!我能希望谁,只要不是什么地痞流氓半夜三更的过来就行!”
从下午到现在,钟家慕一直都沉浸在低气压中,可此时看到席畅畅这副有些羞怯防备、整个人都娇憨了几分的样子,不知怎的,他心情莫名地晴朗不少。
钟家慕漆黑的眉眼舒缓下来,漫不经心地说:
“你怕什么,地痞流氓才看不上你,反倒耽误了人家时间。”
席畅畅恼怒地抬头,却不由一怔,男人正慵懒地靠着假山壁,腾腾的雾气染着他的眉眼,半明半暗的,更添魅惑撩人。
忽地,她想起那年初见,她刚从酒吧的台上表演下来,却被一群小混混刁难,他恰好从包间出来,扶住即将跌到的她,虽然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却依然身手利落地轰走了那群混混。
那神情,就像此刻,明明浸在阴影里,却耀眼得让她移不开眼。
就如前世,那时候,她总是追在他身后,看着他每次喝酒之后,都是这样迷醉的神色,慵懒、妖冶,可又像是松山白雪一样,让人不忍亵渎。
没遇到他之前,她从不相信能有人将这两种气质完美融合。
可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他每一次喝酒,都是因为赵翊凝。
钟家慕看席畅畅忽然安静下来,眉眼间也蒙上一层暗沉落寞,看向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伤痛的怀念,像是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她把他当成是周允宸了?
钟家慕一想到这个可能,顿时脸色难看,冷声打断:“席畅畅,你在看谁!”
席畅畅吓了一跳,陡然回神,她暗下眉眼说:“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她在看他,但看得也不是他,是上一世引得她飞蛾扑火的男人。
但这一世,她不会了。
钟家慕听着她冷淡的语气,一阵气闷,刚想开口,脑海中却莫名其妙地涌现一些零星片段。
好像他在什么时候,也见过这样的席畅畅,冷淡、拒人千里之外,一点一点地与他渐行渐远。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钟家慕有点迷惑,刚想要回忆,头却忽地猛烈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一下跌坐在水池中。
席畅畅惊得站起,却还是站在原地没有靠近,只是冰凉的眸试探地打量着他,“你怎么了?”
钟家慕勉强用手撑着身体,另一只手按在在太阳穴处,脸色苍白得厉害,却迟迟没有开口。
他定定地看着席畅畅,忽然意识到,那些莫名的记忆中,席畅畅不是这样的。
每次他不舒服,她都第一时间冲过来,嘘寒问暖,每次都要说一句“你相信我,我会帮你的”,那模样生怕他怀疑她会害他似的。
可是这些记忆真实得就好像发生过的事,但实际上,面前席畅畅只是隔着假山看着,一动也不动。
一股无力感充斥心口,他疼得有些神情恍惚,竟脱口而出:“我头疼,你怎么不过来,怕我不信你?”
席畅畅一惊,有些诧异他为什么这么问,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钟家慕像是体力透支一样,跌在了温泉池里。
她连忙跑了过来,探向钟家慕的脉搏,触手一阵躁动,她皱眉,轻声说:
“钟家慕,你跟着我的动作,深呼吸。”
说话间,她将男人半拖半抱着扶起来,伸手去刺激他身上几个穴位。
疼痛逐渐地缓解,钟家慕动了动,一阵头昏眩晕。
席畅畅见状,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并不烫。
她伸手按在钟家慕两侧穴位上,“我帮你揉揉吧,通一通气血。”
钟家慕没有拒绝,闭着眼拧着眉头调整呼吸。
席畅畅手指纤细柔软,凉凉地按在他的脸上,十分舒服。
很快,钟家慕恢复了精神,眉头舒展,可睁开眼的瞬间,呼吸却忽地紧了紧。
席畅畅看他没事,本来长舒了口气,却见他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