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难得在一起说笑，边往站里走边互相打趣着，倒是一番和谐的样子。
“你俩要是结婚了，可得给曹站长磕响头，他是大媒人。”王家春说。
“才见第一面，说结婚还早呢。”秦思明笑了笑，转头问，“你们俩去哪里了？”
“去医院了。”王家春说。
“张孟良把我当成医生了，让我给他打针。”高振麟适时地插了一句。
“打了吗？”秦思明问。
“说是疼得哼哼了一整天，医生就给打了一针吗啡。”
“他身上那伤没有半月好不了。”王家春说。
高振麟却说：“等伤好了，人也废了。”
“他神经太脆弱了，不过挨个鞭子就错乱了。”王家春说着摇了摇头。
“我这接了手，还指望他供出杀手，好顺藤摸瓜抓一批共党呢，现在看来希望不大了。”
高振麟说这话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秦思明用诡异的眼神看自己，也故作不知。
却听王家春则笑兮兮地说：“振麟，把他还给陕西站，让他们自己处理，通知他家人也好，留着继续用也罢，就不干咱们的事了。”
高振麟还没来得及答话，秦思明就插嘴说：“我有听说陪杀场的人被吓疯的，这倒是第一次听说用刑被吓疯的。”
“老秦你怀疑他什么？”高振麟转头问。
秦思明道：“这小子在陕西站号称‘小诸葛’，一向点子多，我们这也没把他怎么样，怎么就疯了呢？”
王家春笑着再次摇头：“哎老秦，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话间，三人来到宿舍，便各自进了自己房间。
刷牙的时候，高振麟脑子也没闲着，他一直在琢磨：要是张孟良假装疯癫，事情就好办了，可他要是真的疯了，该如何是好。
次日早上，大约是没睡好的缘故，高振麟起床之后感觉有些憋闷，便走到窗户跟前透气。刚打开窗，就看见曹茜茹一手拎着几个袋子，一手托着两个纸盒，慢慢往站里走，高振麟不禁有些讶异。倒不是因为曹茜茹在这个时候穿着旗袍，而是她的长发不见了，换成了披肩发。
好奇使得高振麟多看了两眼，只见曹茜茹走近这一排宿舍时，加快了脚步，好像生怕被人遇到。
对于曹茜茹的行为，高振麟无意探究，只是在他看来，这几年曹茜茹的变化挺大的，似乎越来越让人难以捉摸。
也许，是长大的缘故吧。他想。
甩了甩头，顾自去洗漱吃早饭，刚拐弯就遇见孔凡，高振麟说：“你起得这么早吗？”
“有任务在身。”孔凡说，说完他看一眼高振麟，一笑就走了。
午饭后，高振麟又去了趟医院，正遇见碧英在一口一口地喂张孟良喝鸡汤。张孟良侧靠在枕上，张了口去就调羹的样子很像个小孩子，那张年轻的脸上也显出几分稚气来。
然而，这却让高振麟内心更添了一层内疚。
他问：“对面住的人有没进来过？”
“没有。”碧英对高振麟说着话，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不过有个姓童的先生早上来过。”
高振麟眉梢一挑：“他说什么了吗？”
“他问都有谁来过，说了些什么。”
“那你告诉了他我和王家春昨晚来过？”
碧英说：“嗯，说了。”
***
“接手张孟良是振麟自己要求的还是您派给他的？”虽然是在曹天浩办公室，但由于里间有个曹茜茹，童钊说话很小声。
“他有这个意思，我想看看他怎么处理这个事情。”
“嗯。我看了思明写的报告，在今年春节前的几个月里，我们泄密很严重。后来随着贾波回来，以及林晓楚的叛变，也让他们遭到了重创。然而就在春节后，也就是高振麟回来之后，贾波和林晓楚相继被杀，又发生了白郎中自杀、雷义消失的事情，我一直在想，这些是不是都和他有关呢？这几天我忽然有了个主意，就是要家春佯装抗日申请去延安，让高振麟给他介绍进去。”
“那依你的想法，家春进去之后的任务呢？”曹天浩若有所思。
童钊说：“就是蛰伏。振麟是个聪明人，我们不能轻视他，与其等他行动，不如我们主动些。”
曹天浩站起来踱了几步，又慢慢坐回去。
“但我有个担心，虽然振麟是在身份即将暴露时领了共党的任务回来的，可是共党还信任他吗？之前他要求和‘古城’接头、见面，都没有收到回应，所以我认为共党和‘古城’对他还是不信任的。”说到这里，曹天浩顿了下，又继续道，“还有个事情，重庆方面说我们有个蛰伏延安的人利用工作之便查了党员的花名册，那上面没有振麟的名字。这样看来，我们对他的怀疑也有可能是多疑了。”
“所以我们才要进一步测试他。”童钊说着，虚握拳头叩了叩桌面。
“不过说到重庆，我想到，万一情报就从重庆那边开始泄露的呢？也是有可能的。”
“重庆那边泄露的也好，我们这边泄露的也罢，先撇开这个不谈，单西安站这边最近发生的事情就足够查一阵子的。”童钊身子往前凑了凑，道，“我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高振麟回来之后站里站外就出了这么多事情？您觉得呢？”
童钊问完，见曹天浩好一会儿沉吟不语，也不好多说什么，便起身告辞离去。
***
这天一整个下午，高亚麒都忙着给柳树胡同五号宅第安装电话。待一切妥当后，高亚麒很是满意地坐下来煮茶喝着。没过多久，院门就被敲响了。开门迎老徐进了堂屋，高亚麟指着角柜上的电话机给老徐看。
见老徐一脸吃惊的样子，高亚麒说：“这样以后联系起来就方便了。”
“组织上的意见，是还没把这里定下是联络处，你这就把电话装了。”老徐地道，“哎，让你破费真是于心不忍。”
“没事儿，反正以后自己家里也是要用的。”高亚麒笑着说。
说话间，听到有人敲门，老徐说：“应该是小谢来了。”
高亚麒连忙过去打开院门，门外站着小谢和另一个身板魁梧的高个子男人。这人不但身量高大，五官也都是大尺寸，头发是毛寸，看上去倒像是天桥耍把式的人。
老徐给高亚麒介绍说是叫田骞，又把田骞介绍给高亚麒，几个人这才进屋坐下。
“我把石有五的情况摸透了……”
一句话没说完，田骞立马接收到小谢给的一个眼神，就住了口。
高亚麒也很识趣，起身笑着说家里还有事，就告辞回家了。
看到院门关上，老徐转回头，问：“我们的人手呢？”
“也都齐了。”田骞说，“石有五要在北京饭店办寿宴，正是个下手的机会。”
“安排几个人当服务员，做接应，然后再找个枪法准的人假扮来宾，找机会击毙他。”老徐安排完，叮嘱道，“绝不能失手。”
三个人商量完，先后离开了。老徐去了王忠林家汇报工作。
听完汇报，王忠林同意计划的实施，随即他又把话题转到高亚麒提供柳树胡同5号的事情上来：
“我是不同意启用柳树胡同5号的。”
“因为是高亚麒提供的？”老徐问。
王忠林点头：“没错。目前我们对他并不是完全了解，启用5号院不就等于把你的那条线完全暴露给他了吗？”
“其实也不能说不了解，上次他给延安运送物资没有出现差错，而且也改掉了不少习气，就我个人而言，觉得应该相信他。”老徐很坚持：“可能你和他没有接触，我和他打交道比较多，所以我才说可以相信他。”
“我对他没有成见，但是我们不能轻信一个社会关系复杂的人。你要知道，如果那个5号院不安全，就会是灭顶之灾。”
虽然王忠林话说至此，可老徐还是说：“你说的我都考虑过，不过至少咱们应该给新人个机会。”
王忠林叹了口气，道：“这样，启用5号院也行，但是要有所保留，这是为了安全起见。”
听了王忠林的话，老徐倒也没再多说什么。
“不但要有所保留使用5号院，对高亚麒也要有所保留。”临别时，王忠林最终还是说出了提醒老徐的话。
***
高家正房里，高廷祥正坐在太师椅上小憩，听见脚步声睁开眼睛，见是高亚麒，就问：“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他们要谈正事儿，我就回避了。”高亚麒立在一旁，问，“石有五的六十大寿请了您去？”
“嗯，请了。”高廷祥说着，不由多看了一眼高亚麒。
“老徐他们也会去。”
高廷祥“嗯”了一声，示意高亚麒坐下。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高亚麒两步过去，拿起听筒，听里面的人说找他，便答：“我就是。”
一听对方自报家门说是曹天浩，高亚麒不由哈哈大笑：“您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有事儿吗？”
待曹天浩说明了来电的目的，高振麟沉吟了一下，才道：“那我这就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