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就一个人。要不是我在街上遇见她,可能连一个人都没有。”
童钊悻悻然地出来,拿着那叠名单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下,见坐在对面的高振麟正在写信,便找出高振麟写的名单,说:“振麟,打扰一下。”
高振麟放下笔,抬眼看童钊。
“你和家春的关系不错?”童钊开口问道。
“对,我跟他很好。”
“过年后你见到的第一个人是谁?”
“家春。大年初一天没亮我离开延安,在回西安的路上遇见了家春。之前在抓捕白庚善的时候,我们就是先期分析从而寻找到了白庚善活动的那片区域。很遗憾的是白庚善自杀了,线索就断了。”
听见高振麟这么说,童钊的眼睛闪了闪,神情若有所思,过了会儿,接着又说:“你还写了曹茜茹的名字,可曹茜茹只写了她一个同学的名字。”
“我想了一下,过年后我回到站里,和她来往的算是相对比较多的。”
“你还写了薛吉。是那个绥靖二处特工潜伏电台的薛吉?”
“正是他。我和他是多年的朋友。虽然这次回来之后也就见过一次面,但也算是走得近的人。”
童钊点头,伸手示意:“我问完了。”
说罢,童钊起身走出办公室,去挨个找人问讯。
***
这天晚上,秦思明梳洗打扮了一番,跟着曹天浩去相亲,童钊因为临时有事,没有跟着一起。
因对方祖籍是河南的,所以特别指定了南新街的“正大豫”饭店。秦思明把车在“正大豫”门口停好,两人下了车走进饭店大堂,店小二迎来问:“先生贵姓?”
曹天浩答:“曹。”
于是店小二就带着他们上了二楼的一个雅间。屋内已经坐着五个人,看来是对方先到了。曹天浩先把秦思明介绍给他们,然后依次介绍先到的五位。
“这是阎作玉先生,这是阎太太,那两位分别是阎家大少爷阎行章、二少爷阎行兴。”然后,回头看了秦思明一眼,指着一位短发女孩笑着说,“这位呢,就是阎家小姐阎纳。”
阎纳看了眼曹天浩,接着望向秦思明,随后嫣然一笑:“今天的晚饭热闹,我喜欢热闹。”
秦思明脸上也跟着露出了笑容,心里却想:听她声音清脆,语气毫不怯弱,定是个不好惹的姑娘。
众人寒暄着,阎作玉招呼大家坐下,而阎行章则吩咐店小二上菜。
阎纳的座位刚好与秦思明坐的位置是斜对角,正好方便细细打量。
只见秦思明身板坐得笔直,好像在受训一般。再看那一张瘦长脸上,两只眼睛炯炯有神,鼻子高挺,下巴有些方。
就在那道丝毫不躲闪的目光射过来的同时,秦思明也在不经意间打量着阎纳:这女孩生着一张圆脸,眼睛也是圆圆的,嘴唇比较薄,再配上一头齐耳短发,也能算上个美人胚子,但比起曹茜茹来就差了许多。
不多时,酒菜陆续被端了上来。
除了阎纳这个唯一的女眷,在座的男士都举杯喝干了第一杯酒,再由店小二一一满上。
阎行兴看着刚上桌的一盘菜说:“他们这里这个菜做得不地道,不过,也可以凑合吃。”
“你凑合吃,我可喜欢吃这个菜了。”阎纳又一次接过话头。
看得出来,阎纳很受家人宠溺,性格泼辣、直爽,甚至有点口无遮拦,秦思明的心里不免打起鼓来:这样的女孩子自己能驾驭吗?
秦思明本以为阎纳还会跟着男人们一起喝酒,可没想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阎纳居然滴酒未沾,就只是喝茶。但阎纳却又嫌弃饭馆的茶叶口感不好,又拿出随身携带的茶叶,叫小二给沏了一壶新茶才作罢。
这顿饭倒是吃得宾主尽欢,阎家人似乎对秦思明也颇为满意,尤其是阎太太,频频问起秦思明的家世、工作及爱好,其中最令秦思明尴尬的问题是:“你对我家姑娘印象如何?”
阎太太这么直接,秦思明倒是真没想到,只好说:“挺好的,开朗。”
“开朗什么呀,都被宠坏了。得要有个人约束一下她才成。”阎太太笑着说,语气里满是宠溺。
秦思明不好接话,只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酒酣席散,众人开始从衣帽架上取衣服。
随后秦思明就发现,阎纳居然穿了一件中山装,衬着一头短发,倒是显出了几分英气来。
一行人鱼贯下楼,出了饭店,来到停着的三辆车前。
曹天浩拉着阎作玉在一辆车前低声说着话,其他阎家人分别上了自家的两辆车,秦思明则坐进驾驶室等着。
曹天浩招手叫秦思明下车。
“你是一大老爷们,得主动。你看这春天的夜晚,月朗星疏,正是散步的良辰美景。去,把阎小姐请下来,你俩一起散散步。”曹天浩冲秦思明说完,又转头抱歉地向阎作玉,“让你见笑了,武夫不会谈恋爱。”
阎作玉笑着过去打开自家车门,把阎纳也叫下车:“你和秦先生去散散步,我们就先回去了。”
说罢,阎作玉和曹天浩各自上了车绝尘而去,留下秦思明和阎纳站在那里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阎纳比较大方地提议:“都说让我们散步了,那我们就别站在这里了。”
于是,俩人并肩隔着大约一尺的距离,沿街慢慢地往北走。
沉默走了一会儿,阎纳转头问:“你平时话很少?”
“不是。”秦思明略有些窘,“这不是第一次见面吗,怕说错话。”
阎纳脚步顿了一下:“你这么谨慎?”
秦思明倒也不是个木头人,道:“在乎了就会谨慎。”
“哈哈,你说你在乎我?”阎纳饶有兴味地看了秦思明一眼。
突然拔高的声音,搞得秦思明正有点不知所措,却听阎纳又说:“多说点这样话,我们才像恋爱的人。”
“我们现在是在恋爱?”秦思明很是有些讶异。
“不是恋爱是什么?非得拥抱、接吻才算吗?”阎纳反问秦思明。
这般的直接,秦思明之前绝对没有想到,就有些接不住女孩的话头,只好沉默地继续走着。
阎纳也是个聪明人,看出了秦思明的难堪,赶紧说:“对不起,我说话就这样,你别在意。”
“哪里。阎小姐是新派人,我比较古板。”
“那也好办,你新派一点,我古板一点,我们不就能走到一起了?”
一听女孩这样说,秦思明也没了先前的拘谨,慢慢地脸上浮现出自然的微笑,两人话多了起来。
毕竟第一次见面,又是晚上,孤男寡女不宜待的时间太久,于是秦思明就提议说:
“挺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
就在秦思明去相亲的路上,高振麟来到了红十字会医院。推开病房门,他听到张孟良还在病床上呻吟着,碧英坐在椅子也无能为力。
见他进来,碧英连忙站起来。
“他一直在叫疼,可我也没办法。”碧英无奈地道,“医生给他吃了止痛药,可是好像没啥作用。”
张孟良扭过头,看到高振麟,眼神有些呆滞:“我疼啊,疼死了。”
高振麟转身走出病房,去到医生办公室,要求医生给张孟良注射吗啡。
见那医生有些不情愿,高振麟把脸凑过去,说:“你要是不给他打,我让你今晚也疼得睡不着。”
听罢这话,医生起身从药柜里取出个药瓶,打开医疗箱拿了根针管,就跟着高振麟去到张孟良的病房。
注射完,医生对高振麟说:“这个针不能多打,会上瘾。”
高振麟看了眼不再呻吟的张孟良,说:“只要他不那么疼,上不上瘾都是次要的。”
见医生摇着头出了病房,碧英说:“还是高先生有办法,我说什么他都不理我。”
高振麟正要说话,就听到有人敲门,便扭头对着门说了声“进来”。话音落,门开了,王家春笑着走进来。
“家春,你们这下手可够狠的,都快要人命了。”高振麟说着,指了指病床上的“木乃伊”,“现在站长让我接手了,等他神志清楚,希望有所收获。”
“一个鞭刑他就已经这样了,真是身子骨弱。我是想着他今天晚上不好过,所以来看看。”王家春边说边走近病床。
“用刑嘛要有个度,见好就收,那样才有效果。”高振麟也往病床前凑了凑,“你们把他搞成这样,还雇了人照顾他的吃喝拉撒,何必呢。”
王家春打量完张孟良,转头问:“那他要是清醒不过来,你这些不就白做了吗?”
“死马当活马医吧。”高振麟很是无奈,“再说这也是站长的意思。”
两人又随便聊了两句,王家春说:“我得回站里了,你要不要一起走?”
为了不引起王家春的怀疑,高振麟点头同意了。两人一起出了医院,坐人力车回到站里。刚好遇见相亲回来的秦思明,高振麟问:“那姑娘怎么样啊?”
“太开放了。”
王家春凑上前问:“人长得怎样?”
“还可以。不是大家闺秀的样子,有点男孩气,说话也挺冲的。”
“这么说,你们可以结拜兄弟了。”高振麟戏谑道。
秦思明笑了。那笑容看上去既不假,也不干巴巴,仿佛是发自内心的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