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
昊空退去了僧袍，如所有的僧人一样穿着一身肮脏的囚服。他盘腿而坐，正在默默地念着经。
好似他并非身在牢狱中，而是仍然在禅房里，做着他的方丈主持。
沐仁帝带着一众内侍走进来。
空气中弥漫着腐臭和血腥味，令人有些作呕。
但沐仁帝还是生生忍住了。
“国师，皇上来看您了。”海公公观察了一眼沐仁帝的脸色，忙对里头喊道。
昊空闻言，停止了诵经，却并未睁开眼，仍旧闭眼捻着佛珠。
却险些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
来了。
他早就为自己留好了退路。而这场浩劫，便是决定他是否能翻身的关键。
只是他被困垓下，却不晓得计划能否实行得通？但眼下的情况来看，他是赌对了。
“昊空，朕亲自来看你，你就不想说点什么么？”沐仁帝沉沉道。
“陛下若不信贫僧，贫僧说了也无用。”却是自称起世外之人来了。
沐仁帝闻言哼了一声。
分明是他买通了阿海，让阿海将他引到这里来，却又故意摆谱起来了。
分明是仗着手上有把柄，故意要挟天子。
却不知，他的做法，却只能是加速了他自己的灭亡。
凌厉的凤眸飞快划过一道杀意。奈何眼下有求于他，他这个皇帝也不得不低头。
事关母后和他自己的性命安全。
“今日我既在此，便是信了国师的话，国师如何不信？”
昊空这才睁开眼，眼底飞快闪过一抹狡黠。
“其实，解决这场浩劫的办法也十分简单，既是妖女之祸，便将那些人与妖女绑在一处，以贫僧的三昧真火烧之，便可平息灾难。”
早年，他曾在一本先秦古书上看过，若是同类相食，便会令其疯魔，继而进行大规模的同类互食。而疯魔之人其状肖似道家所言的僵尸。
他在入狱前，便大规模养殖了这样一群“僵尸”，若是他几日不曾回去喂食，饥饿难耐的“僵尸”们便会跑出来，涌向京城，见人就啃。虽不至于传染，但这样的情景也足够让迷信的沐仁帝心生恐惧，进而同意他烧死洛云初的做法。
谁知沐仁帝闻言却顿时勃然大怒：“你要把朕和母后烧死？！”
昊空一愣，顿感不妙，忙解释道：“陛下勿怪，贫僧的意思是，将那些感染者一并与妖女烧死，不曾说要烧死陛下和太后娘娘啊！”
“国师，娘娘已经感染了。”海公公小声提醒，同时看了沐仁帝一眼。
天子染病，他却是万万不敢说的。
昊空一愣：“不可能！娘娘如何会……”
他顿时后怕起来。
莫非古书骗人，那僵尸之毒是会传染的！可那些人都被他养在城外的郊区里，太后娘娘是怎么被感染的！
“朕看你就是个妖僧，为了铲除明英不择手段，妄想烧死太后，其心可诛！”
“陛下！臣冤枉啊！”
“现在不叫贫僧了？”
沐仁帝早已看透了这个虚伪的妖僧，今日来，不过是想看看他究竟有什么法子，谁知他开口便是要烧死他们！
可昊空的反应又让他感觉到诡异。
莫非，他指的并非母后染病这件事？
“陛下！陛下！好消息，娘娘醒了！”一个小太监匆匆跑来，面露喜色。
沐仁帝一喜：“当真？”
“睿王殿下和明英郡主带着药来的，娘娘用过药之后已经完全清醒了，身上的淤肿也完全消失了，郡主说，只要再调理几日，身子便能完全康复了。”
“走！朕要进宫去看看母后！”
沐仁帝喜出望外，根本顾不上昊空。
只心心念念着要回去看看母后，便匆匆摆驾回宫。
昊空僵立在原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分明他的计划已经实现了，怎么又中途杀出个劳什子明英郡主，将人给救活了？这明英郡主又是何许人也，为何又跟叶少姝在一起？
而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太后娘娘是怎么会染上那僵尸之症的？
可惜，沐仁帝已经离开，就连唯一有可能为他解答困惑的海公公也离开了。昊空此刻心中涌上来一股巨大的恐惧。
他的最后一张底牌也彻底被肃清了。
此战落败，他已经没有了东山再起的可能。
此刻，他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这一次，甚至都不需要洛云初那个丫头出手了是么？
方才对陛下说的话，其实已经变相承认了他自己的罪行。
汲汲营营，处心积虑这么这么久，终究还是没能抵得过那个少女。
为何，上天竟是如此不公！
他很想质问上苍，为何给了他前世的记忆，却还是无法挽回怜儿和卿儿，为何他已经重新入世，眼看着便是娇妻爱女的幸福生活，却要派一个同样有着前世记忆的少女回来，生生打断了他的全部计划！
老天为何不怜悯他！
这一刻，他在心底里无声地咒骂着无情无义的老天，咒骂着命运的不公，咒骂着洛云初和叶少姝，为何一定要处处与他作对！
可是，他现在内心再多的不甘，也只能悉数咽下。
他是落败者，落败者注定没有话语权。
昊空自嘲一笑，趔趄两步，颓然地坐回到地上。
现在，他唯一能做的，便是静静地等待死亡。
……
寿宁宫里，洛云初拿着银勺，一口一口地将药汤喂到穗太后的口中。
穗太后大病初愈，甚至还很虚弱，尤其是她先前还曾经被王皇后所毒害，病弱了许多年，经此一事，更是元气大伤，以至于拿着银勺自己喝药都有些乏力。
叶少姝早已命人将整个寿宁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消毒过了，白治的药丸给宫人们服用过后，宫人们皮肤上浮现出的淡淡的青紫色也全部都消失了。
“好孩子，你又一次救了哀家的命。”
穗太后现在是越看洛云初越觉得顺眼。
过去知道她的身世，她便十分同情她，后来又阿璟喜欢她，她便更对这个聪明伶俐、敢爱敢恨的少女生了好感，没想到，她一次又一次地给了她这么多的惊喜。
“母后！”
不等洛云初回答，沐仁帝神色匆匆地进了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