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分明是将一根强有力的楔子,准确无误地钉入了父皇和皇祖母心底最深处!
这些年,他日日在父皇跟前装作恭顺的模样,实则却是最会揣摩人心的。
父皇虽然宠爱母后,对自己却十分冷漠,想来其中的原因便是在幼年时期,被父皇发现过他亲手将鸟儿打下来,扔进石磨中将其碾死。
从那之后,他便在父皇跟前失了宠。
也正是在那之后,他便明白了,父皇有一颗仁厚之心,杀死飞鸟鱼虫,不可用这种残忍的手段。所以,在得知了这些之后,他便学会了隐藏自己,给自己也戴上了那顶“仁慈”的面具。
靠着这么多年的伪装,他才终于在父皇面前挽回了几分幼年时期的印象。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清楚, 这衣衫褴褛的牛二所说的话,在父皇心中将会是怎样的分量!
一切都已经回天乏术了。
那个少女,比他想象的还要会玩弄人心,还要会揣摩别人的心思。
昊空攥紧拳头,看着叶少禹那愈发难看的神色,心中暗叫不好。
陈贵妃一双温婉的杏眼几欲望喷火,神色却十分轻蔑:“你以为为找来这样几个人,便能污蔑瑄儿么?”
洛云初却根本没有回答她。
因为没有那个必要。
陈贵妃信与不信,从来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重要的是,沐仁帝和穗太后怎么想。
但是很显然,这掌握着决定权的两人,都已经相信了牛二的话。
洛云初示意牛二退下,继续道:“太后娘娘,陛下,这位是司案司最有名的仵作老季,关于当日宫宴上国师和曜王殿下所说的护城河边的尸体,他也做了详细的查验。”
“巧合的是,不只国师才有尸体作为证据,臣女也找到了证据。”
话落,并不继续说下去,而是对仵作做了个“请”的手势。
仵作生得十分瘦弱矮小,面色也有些黢黑蜡黄,带着一顶儒帽,与几乎所有衙门的仵作长得一样。叫人一眼便看出来这定是个经验丰富的仵作。
陈贵妃抿了抿嘴,倒是没有继续反驳,只是对于洛云初对她的忽视,仍旧在心中憋着一口气,怒视着洛云初,企图从她的语言行动中寻出一丝错处。
穗太后点头,目光看的却是陈贵妃:“陈氏,退下,若胆敢再说一句, 哀家便不留情面了。”
她今日将陈贵妃叫来,也是为了让她看看,她这个好儿子背地里都做了什么。
同时更重要的,还是瞧瞧叶少禹做的那些事情,这陈氏究竟是否知晓。
这些年她因着生病,其实对宫中许多事务都疏忽了去,甚至若非此事关系重大,她甚至不见得要亲自出面审案。
可如今看来,皇儿这后宫之中,便是那个看起来最是不争抢之人,背地里的阴狠狡诈也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看来这后宫,是要清理一番了。
穗太后眸光微暗。
陈氏闻言,面上顿时一阵委屈之色,楚楚可怜地看了一眼沐仁帝,却见沐仁帝也沉着脸,没有丝毫打算为她说话的意思,便又咬着唇瓣,侧身行礼:“是,母后。”
说着,到底退到了一旁,与叶少禹并肩站在一处。
叶少禹想宽慰她几句,终究是没说出口。
他这母亲,素日里倒是十分冰雪聪明,可今日的形式做派却十分不妥,让他难以认同。
说话间,老季早已站出来,恭恭敬敬地对穗太后和沐仁帝行了个大礼:“请太后娘娘和皇上,恕老朽冲撞之罪。”
“免罪。”沐仁帝大手一挥。
“多谢皇上,”老季这才起身,又道,“只是那尸体已经有些腐败,十分恶臭,怕熏着贵人,老朽为娘娘和皇上准备了这个,含在口中,便能使味道减弱些,还能避免尸毒近身。。”
话落,从随身带的匣子里拿出一只碗碟, 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些新鲜的姜片。
老季一边将姜片分发给在场众人,一边解释着这姜片的用途。
等到人人嘴里都含了一片之后,他才对门口喊道:“抬进来!”
说完,门外应声抬进来四五具尸体,皆用白布盖了,只是所有他的保存尸体法子多保存了些时日,仍旧是免不了腐烂的蔓延。
好在如今天气还不曾真正热起来,尸体还不曾生许多蛆虫,仅有的几根幼虫,也被他小心地清理过了。
虽然含着姜片,但公堂内的空气一时间还是污浊了许多。
便是离得最远的穗太后,也䣴有些不适应地皱了皱眉。
老季已经掀开了白布,在看到尸体的模样时,众人还是有些被吓到了。
尸斑已经蔓延到了尸体的整体,甚至那两个从护城河中打捞上来的尸体,呈现出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肿胀。
甚至瞧着也比一般人要高大很多。
“这些人,是国师送来的人证,”老季一一解释着,又掀起了另一张白布,“这位,是洛三小姐给的人证。”
一提起验尸,老季倒是来了十分的精神。
穗太后皱着眉看向了别处。
沐仁帝见状也有些不忍。
如易思思这样胆小的女子,早已躲在了易夫人的身后,有些瑟瑟发抖着。
叶少禹和昊空在看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不约而同地睁大了双眼。
那是一张熟悉的脸!
他们带去清河县修建堤坝时,那个工匠头子!
叶少禹猝然看向昊空,双唇紧抿,神色十分严厉,昊空心里咯噔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着洛云初和老季。
他早将那几个带去的工匠砍了脑袋了,身首异处,怎么可能还好端端地躺在这里?!
不可能!肯定是洛云初故意设局想引诱他上钩!
昊空看着少女成竹在胸的神情,更是坚定了这个想法。
她又想故技重施了么?
那么他就偏偏不如她的愿!
洛云初似乎是察觉到了昊空的视线,忽然也看向了他这边,隔着空气,二人四目相对。
洛云初缓缓勾起了唇角,只是她的嘴唇在笑,眼底却有着不尽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