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空看着她,心里顿时涌上来一股强烈的不安。
莫非自己又中了她的计了?
在他有些紧张的凝视下,洛云初忽然开口:“太后娘娘,陛下,臣女寻来好几具尸体,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便是被人齐刷刷地砍了脑袋,如今这具尸体,好在有老季拿稻草缝合了,瞧着才是个完整的人样。”
洛云初说得很慢,好似要将每一个字都镌刻进在场众人的心坎里。
沐仁帝目光微沉,这案子,当真是国师和瑄儿做下的?
倘若真是如此,那么……
他纵然再不舍得,也只能放弃这二人了。
虽然他自来对叶少禹不甚亲厚,可那终究是他的儿子,在瑄儿小时候,他也曾和他拥有过一段难忘的父子时光。
只是后来,他发现这个儿子更多的却是继承了皇兄的残暴性子,他十分不喜,这才逐渐疏远了这个二皇子。
当年,皇兄所犯下的暴行仍然历历在目。
瑄儿身上虽然也流着他的血,可那是皇兄啊!皇兄与瑄儿之间,也是亲叔侄,瑄儿身上,也有一些皇兄的性子!
他派瑄儿前去治水,是为了挽救黎民苍生,可他却为了一己之私,枉顾百姓性命,在堤坝上做手脚,致使清河县的百姓们二遭大难!
这简直是禽兽所为!
沐仁帝按捺住内心的不安,看着洛云初:“洛家丫头,你是任何找到这些尸体的?莫不是胡乱安个人头上去,便说是工匠的脑袋。”
洛云初闻言轻笑一声,对牛二道:“牛二,你来认认,这几人,你可认识?”
牛二闻声上前,只看了一眼,便道:“草民认识。”
“这个,”他看向那个工匠头子,“便是国师和曜王殿下带来帮助俺们修建堤坝的。”
“另外两个呢?你不认识?”洛云初问道。
牛二摇头:“俺不认识。”
洛云初忽然轻笑一声:“牛二,你再仔细看看,究竟认不认识?”
牛二依言细细辨认了一番,仍是摇头道:“草民不认识。”
“果真不认识?会不会是你认识的人并不多,是以并不认识他?”
“草民句句属实,”牛二十分肯定地对洛云初道,“俺们村里男女老少,俺都认得全,附近十里八乡的乡亲们,便是不知晓名字的,多少也曾见过几面,不可能完全不认识。”
洛云初满意地点点头。
“可国师说,这几个人是你们清河县的百姓。”
昊空忽然开口质疑:“这牛二只知道他们村里几户人家,便认得全清河县的百姓么?”
牛二闻言涨红了脸,却也知道那是国师,他还不敢随意造次。
好在洛云初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国师想来是去过清河县,那清河县遭水灾最严重的,便是牛二所住的牛家村,以及周围几处村庄,清河县别的地方,便是遭了难,也不见得到了逃往外乡去要饭的地步,所以,当真有去逃难的,也只会是牛家村附近的乡民,国师觉得,牛二会不认识么?”
“再者,”洛云初继续分析道,“若是连牛二都不认得他们附近的村民,国师又是如何断定,这些人就是清河县前来逃难的灾民,却被睿王殿下杀死在了护城河边的呢?”
昊空没想到她竟将条理理清了质问他,一连串的打击,让老谋深算的昊空终于有些败下阵来。
洛云初却不着急,连珠炮似的问完之后,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昊空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只是隐匿于袖子里的手却紧紧地攥了起来。
他没有回答,他不知道如何回答。
那些人本就是他故意杀害了去构陷叶少姝的棋子。
那些认证物证,他并未做得十分精细,只要让陛下知道是叶少姝害得清河县的百姓遭逢大难,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谁知道,这洛云初竟然会抽丝剥茧到如此细微之处!
他当初就不该如此轻敌!
昊空心中懊悔不已,却不知道,这场质疑,不过是他丧命的开始。
他的反应落在沐仁帝眼中,早已等同于默认了。
沐仁帝一时有些心痛。这个国师, 有着预知未来的本事,是以他当初宁愿冒着被大臣抵死谏言的风险,将他从大理寺的监狱中放出来,还官复原职,继续为自己效命的。
可却因为他一时间的贪念,竟然害了这么清河县的百姓!
他所奉为神明的先知,实则却是百姓们的催命鬼!
老季得了洛云初的示意,也开口说道:“这几具尸体,的确是被人以利剑刺入身体,使其失去反抗能力,再扔入河中溺毙的,老朽也对比过这具尸体,几人身上的剑口,乃是同一把剑所刺。”
说着,老季又指了指那个被牛二认出来的尸体:“这个是被刺中过后,直接看下头颅的,通过对比剑伤,老朽可以肯定地说,这几人是死于同一人之下。”
说完,老季便退居一旁。
他的任务完成了。
洛云初感谢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对沐仁帝道:“陛下,既然这工匠是国师和曜王殿下的人,死时所中剑伤又与这几个百姓一模一样,说明凶手乃是同一个人,再者,睿王殿下一向是用刀的。”
说着,她看了叶少姝一眼,叶少姝也一直看着她,他的目光一直就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
洛云初冲叶少姝灿然一笑:“不知这样,可是洗清了睿王殿下的嫌疑?”
沐仁帝从证据出来之时,便早已经十分相信了洛云初的话,只是一时间还有些接受不了,长久地沉默着,没有说话。
叶少禹预感到大势已去,几乎不再做挣扎,颓然站在一侧,目光如死水一般沉寂。
陈贵妃在一旁看得直心疼。
她痛恨昊空为何行事不周连累了她的瑄儿,还恨穗太后和沐仁帝竟然宁愿相信洛云初这样一个外人,也不肯给她的瑄儿脱罪。
她更恨的是,洛云初。
她为何非要和瑄儿作对,非要置瑄儿于死地!
良久,沐仁帝才终于开口了。
只是这一次,他的声音第一次听上去有了些苍老的意味。
他道:“国师,为何要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