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太后比蒋老夫人年长几岁,但两个却都相谈甚欢。
难得看到穗太后兴致这样高,她倒也没有打搅二人,而是站在一旁候着。
好在今日穗太后发作之后,她及时用了银针逼毒,倒是不至于太快会发作。
素嬷嬷和那大公公却一时有些眼热。
这些年来,太后的精神状态他们两个都是看在眼里的。
身子可以说是一年不如一年了。
唯有在出席宫宴的时候,才会强撑着精神,努力扮出精神矍铄的模样来。
今日和蒋老夫人攀谈,却分明不是强弩之末的强撑,而是的的确确精神有了好转。
便是面色也显得红润了几许。
尤其是素嬷嬷,心中更对洛云初信任了许多。
当两个老人讲到叶少姝和洛云初的婚事时,更是激动非常。
洛云初听得有些耳热。
但也能大概听出来,沐仁帝本身是不赞成叶少姝和自己的婚事的,全靠他直接将这事告诉了穗太后,又太后做主,才让沐仁帝勉强让了步。
但兴许是出于对将军府的忌惮,亦或是其他的什么缘由,沐仁帝至今未曾下旨赐婚。
也许,他还在等一个变数。
洛云初眼前忽然就浮现出了昊空那张永远高深莫测的脸。
最开始在法华寺见到昊空时,并不曾见过他有如此深沉的心机,一个人就算是遭遇了巨大的变故,也绝对不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聪明绝顶。
昊空这个人就给她一种邪气的感觉。
当初在法华寺初见时,他眼底分明还有些清修之人的清明。
如今满眼却都是精明的算计。
他一定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了她许久,可她就是琢磨不出来。
好在无人注意到她深思的神色,直到穗太后传来一声咳嗽。
素嬷嬷忙端上热茗,给后者润了润嗓子。
洛云初笑道:“太后娘娘,外祖母,今日不如就聊到这里吧,娘娘用药的时辰到了。”
虽是扫兴的话,好在两人都不介意,穗太后便由着素嬷嬷搀扶着离开了房间。
将军府原本是专门誊出了个院子给穗太后用,穗太后却以麻烦为由,干脆住在洛云初的院子里,两人就一墙之隔,倒也十分便宜。
蒋无疾和蒋老夫人原本都有些担心洛云初会不会冲撞到了太后,雷氏却道:“娘娘喜欢云儿呢。”
此话倒也没人有异议。
……
洛云初照例为穗太后施针祛毒,太后施过针后便欣欣然失去。
她则研究着从皇宫中带出来的银针。
那银针早已完全发黑了。
她瞧不出来端倪,但却敏锐地发现,太后来到将军府之后的精神状态明显比在寿宁宫的时候好,甚至毒也比第一次施针的时候轻了。
这再一次验证了她的猜想。
太后所中之毒,是持续性的。
显然,那下毒之人分明一直潜藏在宫里。
可对方究竟是如何这么多年一直神不知鬼不觉地达成目的的呢?
洛云初想不通,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脸看向素嬷嬷:“素嬷嬷,寿宁宫中有皇后娘娘送来的东西么?”
素嬷嬷大吃一惊:“洛姑娘,你怎么会这么问?”
榻上的穗太后显然也听到了这声音,微微皱了皱眉。
好在无人看见。
洛云初道:“只是觉得今日皇后娘娘的反应有些奇怪罢了,她好像很怕太后娘娘好起来。”
从王皇后第一时间就下令让宫女抓她,到后来的数次横加阻挠,皇后似乎太心急了一点。
这种反应,绝对不正常。
可就连她都能在第一时间看出来,太后和沐仁帝怎么就能继续放任呢?
这便是她的第二层疑惑。
但太后又能在第一时间下令把那宫女抓起来扔到宗人府去,又说明其实太后也明明能看出来王皇后的心思,为何却又……
重重疑惑让她越发看不清形势起来。
又在心中责怪自己为何前世只一心想着要为叶少禹夺嫡,忽略了这些宫帏秘事。
“洛丫头。”
不等素嬷嬷回答,床榻上的穗太后忽然开口了。
“是,太后娘娘。”洛云初看向她,以为她有什么不舒服的要说。
穗太后仍然闭着眼,神情十分淡然轻松。
洛云初也不着急,静静地等着。
素嬷嬷跟在穗太后身边多年,早已对穗太后的意图十分清楚,当即便带着大公公和两个宫女出了房间。
一时间,屋中只剩下了洛云初和穗太后二人。
穗太后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示意洛云初扶她起来。
好在这时候时辰也到了,洛云初便将银针全部取下,扶着穗太后坐起来,又往她的腰下垫了两个鸭绒枕头,才坐到床沿边上,等着后者说话。
穗太后叹了一口气:“原来,连你也看出来了。”
洛云初的心一下便提了起来。
果然是王皇后!
她瞳孔微缩:“那,那陛下他……”
穗太后摇摇头,似乎并不愿意去追究沐仁帝是否知晓此事,而是道:“阿璟可曾对你说过他的身世?”
怎么竟又牵扯到叶少姝身上了?!
洛云初警惕起来,身子微微坐直了。
见她这个样子,穗太后忍不住微微一笑,道:“看来,阿璟还不曾同你说过。”
话落,她的眸光倏然变得悠远起来,好似穿过了重重岁月,望见了过去。
“阿璟的母妃,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官之女,当年是通过选秀进的宫。但她并非真正的官家女,而是被那家的主母收养的一个养女,养女长大,恰逢皇儿选秀,那家的主母不肯让亲生女儿进宫,便做主将阿璟的生母送了进来。”
“好在那秀女是个好的,容貌也生得好,机缘巧合下便得了皇儿的青眼,怀上阿璟之后,便被封了宁妃。可一个民间女子,如何斗得过那些后妃呢?”
穗太后似乎很是惋惜,又叹了一口气。
洛云初微微眯了眯眼。
又是一个悲惨的女子。
“她是叫人给害了,就如你娘当初一般,生下阿璟之后,身子亏虚得厉害,当晚便大出血死了,阿璟的父皇便将阿璟给了皇后王氏,让王氏好生教养。”
说到这里,穗太后倏然住了口。
其中的秘辛,洛云初大约也能猜得出来。
但她还是凝神屏气,等待着穗太后接下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