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病床上发脾气的江星屿，在被江寒洲训斥一通之后，越发委屈了起来。
他扑腾一声栽进被窝里，用被子捂着头嚎啕大哭起来。
江寒洲俊眉紧蹙，心想是不是刚才说话太重了，吓到这孩子了。
他坐在床边，扯了扯被子：“星屿，爹哋跟你道歉，爹哋只是在教你，不能乱发脾气，我知道你治疗很疼。”
他忍不住想过去抱抱儿子。
他才五岁。
他应该是听到护士或是医生说他可能没有生还的希望了才突然情绪崩溃的吧。
没有人不惧生死，更何况一个五岁的孩子。
是他断了自己儿子的生路，是他该死。
“星屿，你理理爹哋好吗？”江寒洲从未这般温柔，低哑的嗓音贴近他耳边。
医生和护士纷纷退出了病房。
江星屿不知哭了多久，才从被窝里钻出一颗头来。
他伤心难过不是因为他要死掉了。
是因为他拿着那根头发让医院的医生叔叔帮他验过了他和沈棠的DNA。
结果显示他们俩并无血缘关系。
所以他才哭的。
江寒洲见他愿意面对他了，将瘦骨嶙峋的他抱进怀里，紧紧搂着，下巴抵在他戴着帽子的头顶：“你如果觉得化疗太痛苦了，那爹哋带你出院，带你去海洋馆，带你去看雪山……”
既然他已经无法再改变结果，那他也要实现儿子所有的愿望。
江星屿窝在他怀里，只剩下小小的一团，“爹哋，我不要去海洋馆，也不要看雪山。我只想要沈棠阿姨是我的妈咪。”
听见这句话，江寒洲英俊的面容崩裂开。
原来这小家伙发脾气不是因为自己的病，而是因为他要跟沈棠离婚的事。
“好，爹哋答应你，一定会尽力挽留她。把她留在你和我的身边。”江寒洲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
“嗯，说到做到。”江星屿抽噎道。
乌黑卷翘的睫毛上沾染着几滴泪花，犹如凝结的珍珠。
病了的孩子，比原先敏-感许多，没有安全感。
江寒洲把他哄睡了，紧紧抱着他，一直到晚上十二点，等他睡熟。
命人把病房打扫干净，收拾齐整，他才把江星屿放回病床上，起身离开。
回到老宅。
沈棠已经在卧房里睡下了。
他走进房间，没有开灯，怕吵醒她。
褪去了沾染了一层风霜的大衣。
掀开被子，他小心翼翼在她身侧躺下来。
大掌想要触碰她的手臂，但久久却没有放下去。
不敢触碰，更舍不得触碰。
怕她会醒，怕她会抗拒，扰了好梦。
沈棠是背对着他的，侧身躺在床沿，脸朝外侧那边。
而他则顺着她的方向侧躺，只能看着她的背脊，感受着她均匀的呼吸，在被窝里起伏。
其实沈棠并没有睡着。
他一进房间，她就醒了。
这些年除了醉酒她可以深度睡眠，其他时间她都很惊醒，她还经常吃褪黑素，把一天的疲倦释放出来才得以安睡。
她紧绷着身躯，以为江寒洲会靠近她，又或是将手耷拉在她腰间，搂着她睡。
可是他并没有。
这一点她很意外。
要离婚了，才知道尊重她。
呵，真是可笑。
江寒洲翻了个身，平躺下来，将手枕在额头上望着天花板，时不时叹气。
沈棠一直没有动，全身紧绷着，根本没了睡意。
也许注意到她的呼吸和睡眠时有差异，他觉察出她醒了。
“睡吧，我不会乱动你的。这里只有一张床，睡沙发冷。老爷子派了人在门外守着，最后一场戏，你陪我演完。”他沙哑的嗓音在偌大的卧室里响起。
沈棠内心很平静：“嗯。”
如果一直相安无事下去，一直到体体面面的离婚分手。
她或许会和过去的他和解。
日后再相见，定会毫无波澜唤他一声前夫。
“沈棠。”他突然唤她名字。
“嗯？”
“我能最后叫你一次老婆吗？”江寒洲突然道。
他不再叫她林希夏，更不再叫她夏夏。
是怕每叫她一次，都在提醒她一次过去的事，将她缝补好的伤口撕扯开。
但老婆不一样。
只要他们还没离婚，她就还是他的老婆。
结婚这么些日子都没叫老婆，现在要离婚了，却叫上老婆了。
“不能，我听着膈应，今晚会睡不着觉。”沈棠抗拒。
“都要离婚了，你应该很高兴，就当高兴到失个眠不行？”他开始耍无赖。
“……”沈棠无语至极，他这什么歪理。
她凭什么为了他失眠。
“老婆，老婆……老婆。”他像个和尚一样在她耳边念经。
沈棠放在双侧的手逐渐握成拳：“既然要离婚了，那我也提前训练一下以后该如何称呼你。前夫，前夫……前夫。”
“……”江寒洲哽住。
每一句前夫都仿佛在他心口插了一把刀子。
一句一刀，刀刀致命。
“你还是睡觉吧。”江寒洲恢复了冷冰冰的态度。
他闭嘴，她也闭嘴吧。
沈棠得了便宜，心里愉悦，很快就睡着了。
翌日。
在老宅吃过早餐。
江寒洲准备去公司。
沈棠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长款大衣搭配短靴，头发随意的披散在肩头。
她的车不在老宅，她也没打算开车库里的车。
挎着包从大门出来。
云阳站在车前跟她打招呼：“少夫人，总裁问您去哪儿？他顺道送您去。”
老宅地处偏僻郊区，不好打车。
她也没意见。
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坐上去：“送我去江大。”
江寒洲一身黑色西装外披了一件大衣，慵懒的靠坐在后座，正在看平板上的早间财报。
听到她要去江大，黑色瞳孔逐渐放大：“你去江大做什么？”
沈棠敷衍他：“当然是有事。”
没事她跑去江大干嘛。
云阳坐上驾驶座，系好安全带：“少夫人，我们家总裁就是江大本科毕业的，他对那儿熟，让他带您去吧？”
江寒洲瞥了云阳一眼。
云阳不愧是层层筛选一路过关斩将坐到他特助上的人。
活该涨工资。
“他忙着上班，不麻烦了。”
“不麻烦，我看了总裁的行程表，早上不忙。”云阳又道。
江寒洲瞅了一眼平板上他所有的工作安排，满满一打。
还是云阳刚才发给他的。
他这特助还真是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可他喜欢他说瞎话。
江寒洲放下平板：“最近江大邀请我去开展一个讲座，我正好去考察，可以一道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