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及笄之后,我便厚着脸皮不愿意叫他少爷了,每次都黏在他的身边,叫他阿展阿展,他总是急得一张脸通红,让我不要这么叫。
但现在我已经嫁给别人了,再叫阿展自然不合适。
想到这些,我心有些酸,只默默地点了点头。
薛季展冷笑出声,恨恨地说:“苏锦娘,倒是我小瞧你了!”
我默不作声,脚步又挪了两步,去拉孟来的衣袖。
薛季展的眼睛里面都要冒出火来了,他咬牙切齿看看我的手,又环顾四周的喜字,笑了两声。
突然间,一口血就喷了出来,他也浑身一软,倒了下来。
我知道他小时候就身子不好,见他突然吐血,也被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惊慌失措地朝着众人喊:“找大夫!快点找大夫!”
众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孟来一咬牙,飞速地跑了出去。
薛季展却勉强睁开眼瞧着我,面色难看地说:“你既然不要我,就让我这样吐血死了才好!还找什么大夫!”
我心下着急,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明明是他先让我走的,怎么还一副恶人先告状的样子?
我与他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要是强求,不过是害了他的前程。
(五)
见了血,婚礼是办不下去了。
我把薛季展扶到桌子旁坐下,劝走了来吃席的村中人。
孟来很快请了一个大夫过来,那大夫过来把过脉之后,说薛季展是连续奔波劳累过度,外加急火攻心吐了血,如今身子虚弱,千万不能再受刺激。
我也是这个时候才注意到,薛季展瘦了许多。
他紧紧地拽住我的手,面色苍白,满脸倔强:“苏锦娘,你不能跟别人成亲。”
他明明很虚弱,却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拉着我,像是生怕我跑了。
从前在薛家待了十来年,他在我面前像贴心的兄长,像温柔的学子,却从没露出过这么像小孩子的一面,让人难以招架。
瞧他身上沾着的血迹,我也有些后怕。
他要是真的因为我出了事,我真的万死难辞。
孟来亲自把大夫送了出去,他是个很好的人。
我不是那种聪明的姑娘,只长了一副死心眼,从前我觉得我的夫君会是薛季展,所以就一心一意对他好。
即便他让我伤心了,即便他不愿意跟我趁早成亲,我也一心一意地等着他改变主意。
可他们让我离开薛家,我就再没生过回去的心思了,我如今是孟来的妻子,就不想辜负孟来。
但薛季展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一只手死死地抓住我不让我离开,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把当前这个困局解开。
实在是真的虚弱,薛季展很快就撑不住昏睡了过去。
但他额头生出了冷汗,睡得很是不安,不断呓语着:“锦娘……锦娘……”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又突然在乎我了。
他要是在乎我,早在三年前,我们就可以成亲了。
可他当时拒绝了,现在却又追着来不许我嫁给别人。
我一直以为,他对我不过是担了未婚夫妻的身份,但其中情意可有可无。
如今看来,似乎并不一样。
但那又如何呢?
我想,往后他娶上一个知书达理能够红袖添香的高门贵女,自然会慢慢遗忘我。
孟来回来了,他在我旁边坐下,欲言又止。
我主动开口向他解释:“来这里之前,我是他家的童养媳。”
“但他中了进士,他去京城参加殿试的时候,他的娘亲,你不认识,但是个很好的老夫人,总之,他的娘亲担心他在京城被大官招婿,到时候我的身份就太尴尬了。”
“我只是二两银子买回家的,不够身份当个官夫人,但又不能贬妻为妾。所以老夫人给了我一些银子,放我离开了。”
“你放心,我们二人已经拜过天地,往后,我不会再与他有什么瓜葛。”
“如果你介意的话……”
孟来猛地打断了我,直摇头:“我不介意,锦娘,你愿意嫁给我,我都觉得是天上掉馅饼了,我怎么会介意。”
我忍不住一笑。
作为一个夫婿,孟来已经算不错了。
即便没当上官夫人,我想他也能让我过上幸福的日子。
但他看了看薛季展紧紧拉住我的手,想了好一会儿,才问我:“这位少爷,不,大人,现在是什么官?”
我摇了摇头。
“我走的时候他还没回来,我不知道他当了什么官。但他一向很聪明,从前每一次都在榜首,我想这次应当也不会差。”
孟来头瞪大眼睛,脸色白了点。
过了一会儿,他的嘴里喃喃说道:“我这样娶了你,是不是要去牢房了?”
我的心里猛然一坠,抬头看向他。
他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我,只嘴里嗫喏着说:“要不你就跟他回去吧……我只是个庶民,惹不起当官的人……”
尽管我能理解他不愿意同官员结仇的想法,但他主动开口让我走的时候,还是让我感觉到有些难堪。
我直直地看着他,郑重地说:“我们已经拜过堂了。”
“而且,他不是那种人。”
话一说完,我又有些不确定。
从前我也不觉得薛季展是个能快马冲到这个地方冲进喜房不许我嫁给别人的人,但他今天确实这样做了。
孟来的头更低了,看着脚底下:“还没洞房花烛……这位大人似乎也不在乎……”
“我们家三代单传……不能毁在我手里……”
“我不敢赌……”
我的心霎时间就冷了下来。
一时间只觉得心里一股气憋得难受,深呼吸了好几口才慢慢冷静下来,尽量平静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
“等他醒过来再说吧。”
孟来尴尬地点了点头,退了出去,还贴心地给我关好了房门。
我看着昏睡的薛季展一张精致的脸,胸口的气堵得更难受了。
他们说要就要,他们说不要就不要,凭什么?
我是人,不是个物件。
我气恼地瞪着薛季展,真恨不得把他叫醒揍他一顿,看了看他衣襟上的血迹,又有些不忍心。
我想或许是我太好说话了,才会这样被别人推过来拉过去的。
在心底里骂了一会儿他们又夸了一会儿自己。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迷迷糊糊地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但我一觉醒来,却躺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面的薛季展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