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你们家都出去了,明天不在呢,你不知道?”
“出去了?去哪儿?”宋书瑶疑惑。
“你们全家人去隔壁镇上给你大哥看媳妇,商量下聘的事,你妈和你爷爷没提过吗?”
大哥要结婚了!宋书瑶握着电话愣了两秒才缓过来。这么大的事情,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一个家人事先向自己提及过,更不说询问一下她的意见想法之类的。
一个人要加入自己的家庭成为新的部分,和自己成某种意义上的亲人,而宋书瑶连对方姓甚名谁,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晓,没有人记得通知她一声,亦或是觉得不必通知她,反正她的意见无足轻重。然而,这些不知情宋书瑶不能说穿,为了体面只能忙不喋地说知道,是自己大意忘记了日期,又说过几天再打电话过来。
“现在镇上都在接电话线,还是让你们家也拉一根吧,毕竟你在外面读书,省这点钱不值当。”刘叔在那边不经意的感叹着,即是像关心宋书瑶与家人的关系,又不动声色地提醒她不要总沾他家的光打电话,这对他而言是一则额外麻烦。
“唉,我会和家里讲,谢谢刘叔。叔,你早些休息。”
宋书瑶说着好听的话,千恩万谢地挂断电话后站在小卖部的柜台边失神,直到小卖部老板两次提醒她电话费用是多少,她才赶紧取出钱支付,从店中走出。
老家其实早在两年前就安排统装电话的普及,但是爷爷与母亲都是精打细算的人,他们觉得一家人都在同个镇上,所涉及的范围走几步就到,并且默认了所有人生老病死的一世几乎都会在那儿,没有谁会离开那处世代生活的地方太远,装电话既要支付安装费用又要持续每个月投钱,毫无意义。
直到宋书瑶高考成绩出来,她拿到A市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才鼓足勇气提出给家里安装一部电话的事,方便以后她与家里相隔千里的联系。那天宋书瑶取到通知书的邮件回家的路上顺便拿了张安装电话的宣传页,高高兴兴地跑进家门报喜,向家人转述成绩分享喜悦,同时提出装电话的想法。
但是,母亲拿着通知书却啧啧了两声后皱起眉头,长长叹息一口气,说出了句让宋书瑶瞬间欢喜散去的话。
“要是你二哥能考到这个成绩就好了。”
爷爷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握筒杆烟佝偻着后背走近,朝通知书上瞥一眼后摇摇头,甚至都没有拿过纸张细看,便转身从烟袋里取了些烟丝塞进烟窝子内点燃,然后走到门口处坐下,翘起腿吞云吐雾,仰天慨叹:“我们老宋家族上的光,怎么就点到女娃娃身上了,可惜了。”
家里唯一向宋书瑶送上祝福的就是二哥宋书诚,为此二哥单独带宋书瑶出去,在小店买了两瓶可乐,俩人坐在镇尾的老门楼下面,看着桥下的鸭群和流水碰杯。
二哥宋书诚是前年参加的高考,成绩很一般,家里有意花些钱买个学校读,或者去别的地方复读一年再高考考。但二哥根本不喜欢读书,用他自己来讲就是看到书本就犯困,听到讲课就心烦,能读完高中已经是他咬紧牙关死撑过来的,再逼他读下去他宁愿跳到河里寻短。
因为宋书诚态度坚决,长辈们不敢多逼迫,他的求学生涯也就止于高三,之后到镇上的沙石厂里找了份工作开叉车。因为读过书识得字,一年不到的功夫又做上了叉车小组长涨了工资,在今年的夏天时,宋书诚实现了日常收支自由,每天都颇为开心自得,这也是他有闲情逸志为宋书瑶被录取而恭贺的原因。
“去了城里好好读书,我打听过了,你那个学校的奖学金可不少,要是能拿到的话不比打工差。书读好了,将来嫁个有钱人,我也能沾沾光。”二哥对宋书瑶的祝福非常朴实,期待更加朴实,宋书瑶听着没办法高兴,但也的确又没什么立场不高兴地指摘对方。
毕竟,二哥至少是家里支持她一路读完高中考上大学的砥柱力量,她有机会一直读书而没像镇上其他同龄女孩那儿早早去南方厂里工作,也是得益于二哥实在不爱上学,她从某些方面捡了二哥的漏。甚至,后来到A市读大学的第一期学费都是由二哥向厂里预支了工资后替她掏的,她太应该感激二哥。
宋书瑶走在街头想着家事,恍恍惚惚间没有留意到有人在喊自己,直到被人拉住手臂猛然扯动后退才回过神,抬头便见到面有怒气的付和安。原来,付和安知道她丢下写着华丽简历的牌子转身去应聘了发传单的工作,就来找到她理论。
“我都做好了规划,你按着我计划好好等机会不行吗,三十块一小时,比你在外面发一天传单还要多好吗?”付和安颇不喜欢宋书瑶的自作主张,直接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你的想法很美好丰满,可现实很骨感残酷,好几天了一毛收入没有,我得吃饭生活。”宋书瑶也不甘示弱地反驳。
“待价而沽懂不懂,选择大于努力懂不懂,你去街边发传单起调就低,赚的都是辛苦钱,那是赚钱工作吗,那叫卖力。卖苦力!”
“我乐意,至少我卖一份力拿一分钱,能看到实实在在的东西。你想得倒是美,可也就是想的而已。你也就是一套套的大道理而已。”宋书瑶撇撇嘴,取下碗上的手表递还给付和安,以此表示自己将不再按他的计划行事。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你就挑着弯路走,还说不听,还有理了。”付和安不接表,更在意说服宋书瑶。
“我说句不好听的,你那不叫走直线,叫眼高手低。”
“那你叫眼皮子浅!眼低,手更低!”
“你……”
就在俩人还在为赚钱的路子有没有高低贵贱之分而争论的时候,旁边巷子里传来的一声闷响吸引了俩人的注意力,吓得俩人不由都收声挪退半步,下意识远离声音传来的黑巷子。
黝黑无灯的巷子中有一阵东西翻倒落地的声响,还伴着微弱的人声呻吟,透着种诡异阴森。初听觉得毛骨悚然,但好歹宋书瑶和付和安是受过现代教育信仰科学的青年,倒不至于觉得那里面闹了什么鬼怪之类的东西。
“好像有人生病不舒服,是个女生。”宋书瑶觉得应该是有人遇到困难,就将手表随意地揣进口袋,并想大着胆子进去看看。
付和安则挡住宋书瑶,让她不要多管闲事,眼下他们人生地不熟,他们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赶紧在宿舍关门前回学校才是正事。
宋书瑶觉得付和安说得有理,但才转身要挪动步子又着实放心不下巷子里的人,无法坐视一个需要帮助的人不理,便没再理会付和安的意见转身一头扎进巷子里,柔声询问里面的人怎么了。
“疼,好疼……”黑暗中一个虚弱的女声带着呜咽回应,宋书瑶更加确信自己没有推断错误,遇到麻烦的是个女孩儿,并且从声音判断还是个年轻女孩儿。
背后付和安在唤宋书瑶,劝她不要再耽搁时间,赶紧回学校。宋书瑶没理会他的催促,摸索到女孩儿身边蹲下,借着昏暗的光线能看到她大概的轮廓,见她坐在行李箱上面蜷缩着抱紧自己的膝盖与腹部,腿边歪靠着一只小背包。
再仔细凑近打量后依稀能看到她年纪不大,身上还穿着校服,如果没猜错应该还是个未成年的初中生。摸到女孩的手腕皮肤,宋书瑶立即感觉到一种湿粘的汗意,在已经入秋的A城这显然不是因闷热而造成,她是真的身体不适。
“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有没亲戚朋友的联系方式,我帮你找个地方联系他们……”宋书瑶询问女孩儿,可女孩儿却除了呜呜咽咽的啜泣就没半个字回应,后又拉住宋书瑶的手追问她自己是不是要死了,因为从来没感觉这么难受过。
正在宋书瑶也不知道怎么是好的时候,旁边巷壁墙面上滴落的水渍溅到她身上,她才发现自己脚下的巷子地面湿漉漉的。要是让女孩继续躺在这里就算现在没大病都得冻出病来,宋书瑶便招呼付和安进来帮忙,可付和安双手插在兜里爱搭不理,嘴上还说着宋书瑶她是自己找麻烦。
“行了行了,不帮我自己来,你别说了。”宋书瑶不耐烦地打断付和安,搀扶起女孩儿朝巷子外面的主干道去。
因为地滑路湿,加上还揽架着一个人,宋书瑶才没走几步就打了滑。原本站在外面束手不理的付和安见此颇不耐烦地叹出一口气,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立即过来搭手帮忙接过女孩扶住。
在闻到女孩儿向身上的污水味,感受到因汗渍而湿粘的触感时,付和安更是直接嫌弃地皱眉,浑身上下写满抗拒,说:“我本来就没几身干净衣裳换洗,又弄脏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