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燚愣了一下，赶忙摆手否认，一脸无辜。
我低下头，喃喃自语：
“也对……仙君他……怎么可能还会来啊……”
他已经找到他的灵穗了啊……
我神情有些落寞。
看出来我的难过，炎燚结结巴巴地安慰我道：
“你别伤心嘛，这样，我把我的熔岩草送你，可以滋养魂魄呢，可珍贵了……”
话还未说完，我双眼唰地一下亮了起来，看向眼前的炎燚，眼睛一眨一眨的，满是期待。
炎燚脸色莫名从担忧变得有些无语。
随后把手中的熔岩草甩我怀里后，转身就走。
没有一丝留恋。
我飞快地道了个谢，随后抱着怀中的仙草便溜了出去。
也没有一丝留恋。
只留下炎燚在原地跳脚。
7
仙君在仙山上种了满院的郁金香，是我最爱的郁金香，自打我来到仙山时就有了。
每次盛开的时候，我都会拉着仙君坐在院子里与我一同喝酒赏花。
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那个时候的他总是会比平常沉默一些，喝的酒也会更多一些。
我回到清风仙山时，仙君正在给院子里的郁金香浇水。
记忆里的他向来便是这样一个如清风般明朗的仙君。
是我心中那个如光芒般照进我生命的人。
可惜这样的他如今只适合停留在记忆里了。
我在院外看了他好半晌。
已经好久没见他使用过仙力了。
以往的他，几乎做什么事情都会使用仙力，总会给我一种仙气飘飘高深莫测的感觉。
可是现在，甚至就在刚刚，他都是亲力亲为。
我知道他的仙力已所剩无几了，但是我还是没有戳破。
只像往常那样捧起笑脸，献宝似的把熔岩草交到了仙君的手上。
随后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他，等待夸奖。
他双眸紧紧看着我，半晌后笑了笑，似有很浓郁的疲惫感突然化开。
随后用手掌抚过我脑袋，最后把我搂入怀中，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似是喃喃道：
“岁岁，我的岁岁……你平安才是最好的……”
是岁岁，还是穗穗？
我骤地红了双眼，心里突然好难过好难过。
如今有了熔岩草，他已经完完全全不需要我了。
我突然想马上离开这里。
8
可是仙君每天在仙山待的时间越来越短，我一直没有找到离开的机会。
每次仙君在我身旁的时候，我都会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我也越来越嗜睡。
就好似……那个葫芦挂坠和我冥冥之中有些关联……
我没有想那么多，每天只在醒来的时间支着头发呆，数着日子。
以血养魂，大概需要养个几百年几千年才会好。
而现在有了熔岩草，效果会大大提高。
仙君的身体也会慢慢恢复。
按理来说只需养个七七四十九天。
而现在距离仙君闭关出来已经三十三天了。
再有十几天，灵穗仙子就会回来。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过去这些年来，我好像只有清风仙君一个。
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彼此的唯一。
可现在……
我低头浇着花，神情有些落寞。
不知为什么，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多了多了多了！再浇花要淹死了！”
一道着急忙慌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我一下回过神来，眼前突然变出一个男人的身影，吓得我朝后仰去。
一个没注意，摔了个屁股蹲。
我呲牙咧嘴，看着眼前的炎燚，我想骂出声，但是想了想还是忍了下去。
谁让我还欠他人情呢？
“你怎么在这儿啊？”
我起身拍了拍屁股，疑惑地看向他。
“还不是因为你这丫头，搞得现在这副样子，我怎么放心得下？”
我心中有些微动，抬头看向他，眼神有些探寻，然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弱弱地问了一句：
“这些天你一直在花园里啊？”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这茬炎燚顿时急得跳脚：
“我也没想到你这么能这么懒？！十几天才来浇这一回花？！我变个石头在里面呆得都快长青苔了！”
我站在一旁跟个鹌鹑一样不敢发声。
忍一忍，忍一忍，谁让我还欠他人情呢？
看我这幅反应，炎燚哼哼两声，拍了拍身上的袖子，眼神往旁边瞅了瞅，不自在地说：
“看在你心情不好的份上，我才不和你计较呢！”
随即画风突转，将脸贴在距我十几公分的位置，有些八卦地开口：
“你快和我讲讲，到底是因为什么？是神……仙君他有外遇了？要把你甩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我从他的语气里感受到了一丝幸灾乐祸。
我抬头看向他，眼神里满是埋怨。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啊？要不要考虑考虑我啊？”
炎燚吊儿郎当地笑着，看向我的眼神却好似有些紧张。
不知为何，这一幕我总感觉似曾相识，好似……好久以前好像出现过。
而我那时好像并未放在心上，只拍了拍他的脑袋，笑着说道：
“你这小蛇，竟还打起你爹我的主意了？”
幻想与现实好似重叠在了一起。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句话早已脱口而出，而我的手还在炎燚的脑袋上。
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赶忙把手收了回来。
只是和我想象中不一样的是，炎燚并没有像从前那样跳脚，而是呆呆地站在原地，只看着我，一言不发，似是有些落寞。
9
炎燚给我支招，让我把他当成清风仙君，对着他狠狠痛骂一顿。
看着他一脸傻笑的样子，我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随后淡淡表示理解，毕竟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妖怪了，喜欢被虐还是能理解的，嗯。
我好几次迷迷糊糊中都感觉到他和清风仙君在一起偷偷嘀咕什么。
可每次我一问，他就双手往身后一背，眼神开始往旁边飘，开始装傻子。
不知道为何，明明我和他也才认识没多久，可我却总会有一种感觉，我们好像认识了很久很久。
有时候他又会呆呆地盯着我看，那眼神我很是熟悉，就像以前的清风仙君那样。
总会让我想起我和他第一次遇见时，他口中的那个灵穗。
有时候我真的好奇，灵穗仙子究竟是一个怎样好的人？
有天我正傻坐着，炎燚又突然出现搂着我脖子，悄悄对我说：
“我那里有一处地方，里面的布置保管比你仙君这里好千倍万倍你，怎么样？你要是不想看到仙君和他那白月光的话，要不要哥哥带你离开这里啊……”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我一拳拍飞，我对着他咬牙切齿。
这傻子还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只一脸懵地看着我。
“岁岁，你就随他去吧。”
正当我准备开口让炎燚死了这条心的时候，一道清朗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我直接愣在了原地。
倏地转头看向仙君，满脸不可置信。
完全没有看到一旁有些心虚以及心疼的炎燚。
“仙君，你……说什么？”
尽管知道答案，可是听到的那一瞬间我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岁岁，毕竟……你不可以一直都要待在我身边。”
仙君语气丝毫感情都没有，但只一句话就把我们过去的一千年完完全全否定了。
我盯着他看了半晌，没有看出半点违心的痕迹。
也是，从头到尾我也不过是个替身而已……何必自作多情呢？
我呆呆地低下头应了声，心里那个一直以来坚守的东西似乎一瞬间消失了，我愣在原地，丝毫没有注意到仙君眼中划过的那一抹哀伤。
10
炎燚说得没错。那个地方我处处都很喜欢。
我问过他怎么对我的喜好知道得这么清楚，他只是挠头哈哈一笑，随即扯开话题。
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地方，处处都有仙君的影子。
可能是刚离开他，我还不太适应吧……
最近我的觉越来越多了。
还总是做梦，梦到清风仙君和一个女人。
只是无论我怎么努力，却都看不清那个女人的脸。
我数着日子过着。
距离四十九天还有五天的时候，我又做了这个梦。
看到她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时，我的灵魂好像都震了一下。
是灵穗吗？可不知为何，总感觉和我见过的那个灵穗不太一样。
梦里的清风仙山和现实里好像也不太一样。
梦中的仙山，只有一间小屋，院中一张木桌。
和现在唯一相同的，只有那满院的郁金香。
清风仙君就坐在院中弹琴，灵穗仙子便在一旁起舞。
清风仙君在一旁浇花，而灵穗仙子会趁机溜出来给他捣乱。
清风仙君……
我呆呆地看着他们，仿佛从头到尾我都只是个局外人而已。
就当我以为他们可以一直这样生活下去的时候，画风突然一转。
一道惊雷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直直地冲着灵穗仙子落下。
她的身前是万丈惊雷滚滚。
而她的身后则是被摧毁得一干二净的清风仙山，以及……浑身是伤的清风仙君。
在清风仙君悲痛的声音中，灵穗仙子直直地冲向了惊雷中。
刹那间，滚滚惊雷散去，只留下了残破的仙山，以及悲痛欲绝的少年。
“我清风甘愿坠入无间千万载，散去毕生修为换得灵岁灵魂不灭，”
醒过来的前一刹那我好像听到了清风仙君的声音。
掷地有声，回荡在天地之间。
11
我醒来时，炎燚一直陪在我身边。
他正端着刚熬好的药，一脸担忧地看着我，给我擦着额头上的细汗。
看到我醒过来，他先是怔了一下，旋即满眼惊喜地把药放在一旁，旋即凑到我身边，探了探我额头的温度：
“你终于醒了！饿不饿啊？想吃什么和我说，我去给你做！”
目光瞥到一旁的药渣，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药有些眼熟，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些，我心中突然慌了一下，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还有几日？”
我紧紧抓住了炎燚的衣袖，双眼紧紧盯着他，眼底是不加丝毫掩饰的焦急。
炎燚愣了下，疑惑问道：
“什么几日？你吗？你睡着了两日。”
看他这副样子，我顾不得多想，丢下他便起身便跑开。
我睡了两日，也就是说，还有三日，距离四十九天还有三日。
明明已经给了仙君熔岩草，可想到刚刚的梦，不知为何，我这心里，总有些隐隐作痛，还有些发慌。
不对劲。
我起身便向仙山那边飞去。
炎燚怔了一下，伸出手想拦我，却没有拦住，便也追了上来。
这里离仙山有些远，至少也要两个时辰才能赶到。
到仙山脚下那个山洞的时候，仙君已经不在了。
刚走进山洞，我便感受到了一股很熟悉的味道，很亲切……很亲切。
还没等我细细感受，我便再次晕了过去。
12
我昏迷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
恍惚之间，我看到皑皑白雪融化，我的世界枯木逢春。
伴随着一切来临的，还有一个身影。
那个我将会永远铭记的身影。
他只淡淡地看着我笑，一句话也不说。
我拼命想要靠近他，向他飞奔而去，却在即将抓到他的一瞬间狠狠扑空。
唯一抓到的，就只有那个葫芦吊坠。
猛然惊醒，我却只感觉喘不上来气。
这世间好似再也没有了他的一丝气息……
我缓缓抬头看向身旁，炎燚正在一旁盯着我看。
眼睛里满是急切与哀伤。
见到我醒过来了，他先是怔了一下，随后满脸不知所措，想要伸手扶我，却又有些不敢，只好把头低下去。
我压抑着心底情绪。
“小炎燚，不就几天没见，我们就变得这么陌生了吗？”
看着他那副模样，我忍不住开玩笑，想要调动一下氛围。
可是没想到，我声音明明是笑着，却好像比哭都难听。
却见炎燚眼神突然聚焦了起来，猛地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眶一下子红了起来，眼睛却亮晶晶的。
看到眼前这一幕，我突然想抬手摸摸他头。
像以往无数次那样。
于是我把手搭在他头顶，缓缓揉搓着，像是在撸小狗小猫。
以往每当这个时候，炎燚一定会开始跳脚，说他堂堂一个熔岩兽被像只小猫小狗一样传出去要丢死人。
可是下一次我再叫他到我身边来时，他又会屁颠屁颠地跑过来，似乎什么都不记得。
然而此时，看着眼前的对方，我们一句话也没说，却红了眼眶。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疯狂决堤。
没有一个人提起那个人，那个本该代替我出现在这里的人。
恍惚间，我突然想起，万年前那个郁金香丛中，我满脸欣喜地把那个葫芦吊坠塞到他手中，语气不容置疑道：
“收了我的东西，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你可不能耍赖。”
他却只淡淡地笑着把我拥入怀中。
我想，这一瞬间。
会是一辈子。
13
【番外·清风】
我与她的初见，不是在清风山下，不是慕晚亭边，更不是她最爱的郁金花丛中。
是十几万年前，小小的她敢于站在我身前，救我于水火之中。
从此以后，她便住在了我的记忆中，再也不能忘。
只是两万年后，在古熔岩山洞遇到她时，她似乎已经不记得我了。
不过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
我假装偶然遇见，又伪装和她目的相同，在山洞旁救下一只小兽，为他取名炎燚。
做完这些事情，看到她嘴角那发自内心的笑，我突然感觉好满足。
我想每天都能看到她这样的笑。
于是我借口留在了她身边，每天想办法逗她开心。
为她捉一百只萤火虫，带她去游览河海山川，为她做一切可以做的事情。
那天，她乘着花香来，将自己亲手做成的一只紫色葫芦吊坠交到我手里。
其实那天我根本没听清她说什么，我只知道她说要在一起。
天知道我有多开心！
我一把把她抱在了怀里。
好像这一刻，就是永远。
后来我们结为道侣，来到了清风仙山。
那段时间，我简直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可是直到灾难来临的那天，我才知道我错得彻底。
我拼命抵抗，却还是没能救下她。
看着岁岁不顾一切地冲向万丈惊雷之中。
我以自身灵魂为引，保住了她的三魂七魄。
我知道我最终的结局会是什么。
但我不后悔。
我的修为从神君退为了仙君。
我花了五千年时间，找到了岁岁那只小狐狸。
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了，虽然她只有一半的灵魂，她那傻傻的样子，还真是好认。
她陪了我一千年。
每次只看到她，我就好开心好开心，可是我不能表现出来。
或许以后哪一天我就不在了，就只剩下她，她该有多难过啊？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很久。
可没想到那天会来得那么快。
找到岁岁另一半魂魄时，她已经快死了。
这是我这几千年来第一次如此失控。
我损耗了半数修为才得以留住她的魂魄。
我知道岁岁她都看到了，可我顾不了那么多了，我们的时间没有几天了。
我故意让岁岁看到了我的所作所为。
我知道，她一定会跑去找熔岩草，这是我为她准备的修复灵魂的东西。
我也知道炎燚在，她一定会没事，可是我还是莫名跟了上去。
看着她差点坠下去，我还是慌了神。
发现她没事了，我才安心回到仙山。
再后来，我狠心赶了她离开，看到她那样失魂落魄，我差点呼吸不上来。
这或许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我拼命看着她的背影，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没关系，只要她好好地就够了。
我的岁岁……可一定要平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