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劳斯莱斯安安静静地停在警局门口,江宴迟坐在后座上,盯着手机屏幕,屏幕上是日历。
四个月前,他在美国。
他是三个多月前的月初回来的。
他一遍遍地看着日历上的数字,好像能把这手机屏幕看穿个窟窿。
蓦地,他笑了一下,微微发白的薄唇勾起,弧度略微不自然。
“不会的,温蔓她怎么可能会,她怎么可能敢。”
喃喃自语了句,他把手机屏幕熄灭,头靠在后座上,目光没什么焦点地看着窗外。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雪,傍晚黄昏之中,暗夜半阖,雪花飞舞。
他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半晌,恍惚间,看到了温蔓,他坐直身子,确定真的是温蔓。
她撑着一把伞来到警局,没注意到江宴迟的车子。
江宴迟也没喊她,安静地停泊在这里等她出来。
警局内,温蔓一进来就看到走到门口即将出去的温晴晴,她的头发凌乱,没化妆,唇色是素净的白。
整个人看起来很病态。
“晴晴。”她喊了声。
其实刚刚过来前,她也思想斗争了会儿,这么多年温晴晴对她做下的事情让她恨,她不想来看温晴晴。
但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血脉相连,她恨又恨不成,竟然有几分怜惜她。
小时候她抢了自己的人生,甚至拥有了自己最爱的男人,但有时候她也挺可怜的,装疯装到自己真的疯了,处心积虑却没能成为江太太。
温蔓还记得高中那会儿老师让大家写自己的梦想,只有温晴晴写了句“想成为江太太”!
可能不只是虚荣心,可能真的爱过吧。
也真的被伤害。
“你来干什么?”温晴晴一看到她,双眼发红,恨不得手撕了她的样子。
温蔓在心里叹了口气,把手上的伞递给她:“外面下雪了,你和阿姨过来也没带伞,拿回去吧,以后自己照顾好自己。”
“啪——”一声,温晴晴扇掉了温蔓手中的伞,伞柄滚出好几米。
她尖叫着:“我不要你假惺惺!滚开!”
她不知道记忆还停留在哪里,或者说脑海中都是自己的幻觉,她神色柔和下来,一脸憧憬地说:“下雪了啊,宴迟哥哥会在外面等我,他会接我回家,他会娶我的,我是江太太……”
温蔓叹了口气,默默让开了门口的路。
放她离开,也放了自己。
温蔓已经对这么多年两姐妹的怨恨纠缠释怀了,从她选择来看温晴晴开始。
她甚至可怜她。
她对温母说:“阿姨,回去照顾好温晴晴吧,她病成这样可能间接与我也有关系,我以后不会再出现了,希望她早日好起来。”
温母有一堆话想要骂她,但她姿态放软,所有的话都像是打在棉花上,温母含着泪说:“你趁早走开,我们也不想见到你,和那个江宴迟!”
再次提到江宴迟的名字,温晴晴紧紧地盯着温蔓,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大声吼她:“你以为你赢了?你是不是以为你赢了?告诉你,还没结束呢!我还没放手呢!江宴迟迟早是我的!”
温母拖着她离开了警局,这边吵吵闹闹早已引起了不少人围观,温蔓仰头深吸了口气,没让眼泪掉下来。
调整好情绪她走出警局,迎面就看到警局外面的停车场上,一辆熟悉的黑车开着大灯,男人站在车前半倚着,在抽烟。
纯净的雪花在光影下舞蹈,男人一身深灰色大衣落到小腿,身子挺拔板正,戴了副黑手套,手上夹了根烟。
烟雾与雪花之下,他的眉眼朦胧悠远。
温蔓小跑着过来,问他:“你怎么还不回去?给温晴晴站岗呢?”
江宴迟掐灭了手中的烟,揽住她的腰把她裹进怀里:“我给你站岗呢。”
不知道在这儿站多久了,他的身上裹挟着一股寒意,胸口却是温暖的。
特别特别暖。
温蔓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没由来的说了句:“其实我还挺可怜温晴晴的,希望她能早日好起来。”
江宴迟抱着她:“一定会的。”
温蔓从他怀里探出头来:“只要好了之后别非要和你谈恋爱就行。”
江宴迟笑:“这么怕我被人抢走啊。”
“才没有,”温蔓说谎,“我是怕你又霍霍了好姑娘。”
江宴迟低笑,笑得脊背微弯,眉眼上挑:“那我以后都霍霍你了行不行?”
他的手伸向她的腹部,隔着衣料摸了摸:“这么冷的天还在外面冻着,上次生理期是什么时候?”
温蔓没在意他怎么问这个,拍他:“哪有问女生生理期的呀。”
此时雪花渐渐大了下来,铺在枝头、屋顶,银装素裹,温蔓回头看雪,不经意地说:“今年雪真早啊,初雪呢,我听人说,一起看初雪的人能一直在一起。”
后半句她没说出口,只在心里念了念。
她第一次与一个男人看初雪,这个人还是她喜欢了好多年的。
“是啊,初雪。”江宴迟喃喃了句。
-
晨会后的江氏 集团气氛有些低沉和压抑。
项目部、产品部、运营部等多个核心业务部门业绩下滑,江宴迟在会上痛批了几个主管,现在主管把压力给到下面,整栋集团情绪都不怎么好。
弥漫着一种难以挥灭的沉闷感。
总裁办公室内,江宴迟看着季度报表眉心皱紧,桌上更是堆了各个部门提交上来的策划。
艾瑞克拿着几个文件夹,颤颤巍巍地走过来,不敢大声说话:“江总裁,姚副总那边来信,滨海那块地和开发区的高地咱们……都没有标到。”
江宴迟放下笔,掐了掐眉心:“谁标走的?”
竟然还有人敢在港城抢江氏的东西!
“一个新加坡公司,SELLN。”
江宴迟没说话,半晌,他轻笑了声:“这个下马威才这么点的威力么。”
艾瑞克不懂:“江总裁?”
“市中心的旧城开发案盯得怎么样了?”
“江总裁,工会那边的消息是一切如旧,倒是今日收到一则这个请帖,是申城的赵老板想和我们谈这个开发案到手后后续的开发问题和项目合作。”
江宴迟接过递来的一个文件夹,他打开文件夹,第一页写着几个大字。
“申大集团。”
他记得这个集团,申城首屈一指的房地产企业,近些年业务的触角伸向各行各业,发展的版图也侵入全球各地,哪怕如今经济泡沫,申大在全球也能占据鳌头。
如果能和申大合作,江氏必定如虎添翼。
“什么时候谈?”他问。
艾瑞克:“赵老板那边的意思是,今晚,鸿翔苑。”
晚七点,鸿翔苑异常热闹,采取新中式设计的高档酒店,一进门便是瀑布流水,红砖青瓦。
走廊上灯笼高悬,院落中央一名歌姬在唱着凄美的梁祝。
江宴迟身后跟着几个人,一同走进了碧月潭院落,穿过小桥流水,申大的赵老板已经等在那里了。
五十六岁的男人,相貌上看不出任何年纪,站得端正板直,听说年轻时还在部队当过兵。
“江先生,幸会幸会啊。”
“赵先生难得来港城,江某的荣幸。”
两人握手寒暄了几句,各自上桌,只听院落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音,伴随着一个声线微粗、很张扬的女声:“爷爷,我倒是要看看是什么贵客,半小时催八遍了!”
女人黑长直公主切,脸上是很浓重的泰妆,神色不耐烦,一进门,愣了一愣,随即浓艳的红唇浮现一丝笑意:“是你啊。”
赵老板赵大海喝她一声:“容儿不得无理!”
他又对江宴迟说:“真不好意思,这小孙女让我宠坏了,见笑见笑。”
江宴迟礼貌地笑笑,赵容也不管,大刺刺的走过去,坐到江宴迟旁边。
赵大海给她使眼色:“过来。”
她也不理。
江宴迟出来维持场面:“以后申大与江氏合作,大家都是自家人,就不必拘泥于座位细节。”
赵大海赔笑。
很快,酒菜上齐,气氛热烈起来,酒过三巡,赵容端起酒杯和江宴迟敬酒:“我们上次见过,你还记得吗?”
江宴迟:“记得。”
赵容豪爽地一拍胸脯:“缘分啊!当时不知道你就是赫赫有名的江总裁!”
随后她又笑了一下,露出不大符合她性格的羞涩:“要知道是你,我肯定要坐你旁边的。”
恰好有人和江宴迟敬酒,江宴迟没顾上和她说话,赵容自己喝了几杯白酒,酒量比一般男人还好。
酒局到后半场,大家都随意聊天,不知道赵容是不是醉了,她喝干了酒壶中的酒,像只乖顺的猫一样凑到江宴迟小臂处,轻轻嗅了嗅。
江宴迟皱眉,手臂挪开了些:“赵小姐。”
赵容半醉半醒,笑眯眯地问:“江总裁,外界传您结婚了,那天那个是你老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