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降下，显露一张黑眼圈浓重的脸，英气尽失只剩憔悴。
“为什么不进去等？”诸欢问得声音在打怵发颤，“大、大于还好吧？”
他实在承受不了再次听到任何人死亡的消息。
霍星辰的脸颊上有方向盘的印子，看来趴在车里睡了有些时间。
“打你手机不通，办公室也没人接，只能来这里等。”
从车台上抽了张湿纸巾潦草地抹了把脸，他瞥见诸欢白里透青的恐怖脸色。
“放心，大于暂时没事。找你是因为于家要弄死我，在渝城我现在没地方可去。”
如此狼狈的事居然说得四方八稳理所当然，就像在跟生死之交拜托一样。
诸欢抹汗，大于没事就好。
“你现在需要休息，有空再聊吧。我这儿有地方可以供你睡上一觉。”
倒真没想到一夜过后，竟会变成这种诡异的局面，诸欢有点不是滋味。
见他毫不犹豫地提出邀请，霍星辰终露一丝笑意：于博看人的水平向来不差。
“抱歉，我并不想给你惹来麻烦……”
“虱多不痒，而且对我来说，你还算不上是麻烦。”
抱歉得有点缺乏诚意，诸欢懒得计较，转身示意门卫放行。
于家为什么突然翻脸，他也没多大探听的兴趣。
帮霍星辰只是觉得这位律师男冷峻理性的表相下，并不像藏有什么小人祸心。
诸欢心里也清楚，霍星辰和于博是你情我愿的成人行为，两人都不曾对外公开，于博也从未跟家里提过要拒绝传宗接代，所以于家再迂腐也不可能只因同性这事对付霍星辰，背后恐怕另有原因。大于所叮嘱的“小心”也不可能是随口说说。
不过有时做一个不合常理的决定，仅是出于一种直觉。
安排完霍星辰，诸欢回头就去车间里找柳工他们翻大魔龙的设计稿，组织起三四个老员工立即赶工。
剧组也答应宽限两个星期，这桩赔本买卖只为赚口碑攒人品了，买卖双方都本着让多灾多难的大魔龙上了镜头再说。
忙忙碌碌地好不容易熬到餐点，员工一哄而散去抢食。
诸欢提着一袋菜包子，耷拉着昏沉沉的脑袋，踱回宿舍去研究潭水给的剧本。
推开房门尚未点灯，就感觉有些不对劲——空气里浮着熟悉的阴冷。
“亓官屠羽？！”
虽知不可能，叫鬼少爷纯属习惯。
摁亮了灯，在不大的空间内巡视后也未见有什么异常，但阴冷未曾消散。
诸欢松了口气，转眼瞟向床头柜。
他终于发现鬼少爷的傀土版已无踪？！
不到三十平方的地盘，兜完一圈用不了两分钟。
诸欢抓抓头皮，懵怔原地。
一起失踪的还有那袋傀土。屋内没有被大肆扫荡的痕迹，看来盗贼目标明确，而且肯定不是看在鬼少爷的泥塑手办特别帅的份上才下手的。
愣过几秒，他转身拉门打算去物业查监控，却差点跟正要敲门的霍星辰撞个鼻怼胸。
“进屋坐会儿，等我回来请你吃食堂。”
把包子袋往霍星辰怀里一塞，“拿这个先垫一下肚子，我去抓贼！”
“抓贼？”霍星辰云里雾里地掏了只包子叼进嘴里，“需要帮忙吗？本人散打很不错的。”
“得了吧，”诸欢无奈地嘀咕，“还不知道贼是人还是什么鬼玩意儿。”
反手把霍星辰推进房门，他实在不想浪费时间跟无关人士解释傀土之类的“非科学文化遗产”，省得毁掉一位精英的唯物世界观。
物业倒不含糊，立即给调出监控，还很负责任地打算帮忙报警。
可惜调查的结果，自然还是大触先生的精分日常。
诸欢郁闷地看着视频中的“诸欢”斯斯然地推门进屋，一分钟后就背着他平时舍不得用的限量版帆布包，嘚瑟地扬长而去。
傀灵，还是戏傀？
稍作琢磨，觉得多半是傀灵。
傀灵应和鬼少爷一样的属性，天然挟带阴气，而戏傀纯粹是人工造物，跟泥俑一个物理状态，不可能残留阴寒。
上次在凤阳宾馆没法察觉它的到访，只因当时客房内开了空调，而这回阴息明显，十拿九稳就是那鬼东西。
若是傀灵跟到这里，该担心的还有警察蜀黍们了。
在保安复杂的目光下，诸欢尴尬地道谢离去。
本着一个良好市民的修养，在折回宿舍前还是掏手机给张队提个醒。
“可能有鬼东西会去偷那个瓶子，别让任何人接近瓶子，哪怕是你。”
他反复叮嘱，“还记得在凤阳宾馆的事吗？恐怕会在你们那里再演一回。”
张队正气十足地哈哈哈：“没事，这回已经把瓶子锁进银行的保险柜啦！再说了，我们不就盼那鬼王八出现么？！咱这里没什么装神弄鬼的道士，枪籽儿倒多得是，想挨多少都有！”
诸欢扶额，默默地挂了电话。
他总不能打击警察蜀黍吧，再多的枪籽儿可能真不如一个装神弄鬼的道士有用。
重返宿舍，啃完菜包子的霍大律师正很有精英范地占据着屋内唯一的坐椅，好似身处CBD最高楼第八十八层的律所。
受过包子和睡眠的滋润，他的精气神恢复得很不错，还能提起兴趣对诸欢的仇大苦深表达几分关怀。
“丢的东西很重要么？我可以帮你找警局里的人查。”
诸欢点头又摇头，反问：“你呢，现在什么打算？”
他翻箱倒柜地扒拉出俩一次性纸杯，想给霍律师泡一杯珍藏的冻顶乌龙，却抓狂地记起那包茶叶一直藏在被盗走的包包里。
这已不叫喝口水都塞牙的倒霉劲了，特么连水都没得喝了！
扔了破纸杯，诸大触哭丧着脸，像被踹了一脚的老狗似地蹲地上去了。
要不是这会儿有客人在，他都能嘤嘤嘤地掩面而泣。
霍星辰倒显得云淡风清，一米八多的大个头屈居在两百块从旧货摊上淘来的电脑椅，也能四平八稳贵气凌人。
“还能怎么办，顶多出国避一阵子。于家已被于博的大姐掌控，她在追查于老爷子近年来偷转到于博名下的资产，所以让这父子俩好模好样地走出医院的可能性不大。”
把这么惊悚的事说得像家常，不愧是专伺豪门的大律师，这种“见识多广”恐怕非常人能消化。
诸欢沉默片刻，愣愣地问：“你就这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