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接下来怎么办？”诸欢抓脑门。
“若我不能恢复灵力，想干什么都不成啊……”
亓官屠羽郁闷地将鬼头一缩，打算回瓶里去。
“喂喂，你就把我扔在这儿？！”
诸欢扒住瓶口，气愤地嚷嚷，“这是山区啊大哥，我要是被动物啃了怎么办？！再说天这么冷，身上就这么件衬衫，没被啃也得被冻死！”
亓官屠羽蛮不在乎地晃脑袋：“都说了你死不了，还怕个什么。”
“无缘无故把我弄到这鬼地方就想撒手不管了？！没把我安全弄出这座山之前甭想开溜！”诸欢气得要挥巴掌。
“别碰我，没多少灵息可散了！”
鬼少爷再次跟遭遇咸猪手的老婶一样，鬼叫鬼叫的。
“那就避避再说，反正天也快亮了……”
照例天旋地转，诸欢又被拽进返尘瓶。
他吸了吸鼻子——啧，还是那个熟悉的味儿！
鬼少爷呈人形状，披着一件灰不啦叽的长衫，抱住膝盖恹恹地靠着瓶壁，一脸生无可恋的木然。
难得见他颓成这样，诸欢也有些不是滋味，挨着坐下又有些担心。
“把我的身体单独扔在外面好吗，万一被啃了怎么办？”
“一堆死人肉有什么好吃的？！还死了百年之久，一股子馊味。”亓官少爷没好气的戗。
诸欢气噎。
不过他看得出来，让鬼少爷的心情极其糟糕的，不仅是灵力被无故耗尽的打击。
百年沧海桑田，亓官家再厉害也奈何不了时代的变迁科技的发展，家族的秘密和财富到底还能藏身多久，恐怕连这位鬼当家也在怀疑。
这种事并非意念能左右，诸欢也自觉不是个感性的人，挫于安慰这项技能，何况这会儿说什么都不顶事，让亓官屠羽自个儿安静一会儿比较好。
手机居然还有一格信号，就是电要没了。
“张队，返尘瓶在我手上，快派警员来罘江县一个叫‘亓官阴宅遗址探秘公园’的地方接我，具体方位发给你。”
发过短信后当即黑屏，至于张队有没有收到，只得听天由命了。
转眼见一双黑眸幽幽地瞪过来，背脊发凉。
“亓官少爷，就算我想帮你，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要明白本人现在是一家创业公司的老板，是一位善良妇人的儿子，是一位好哥们的事业合伙人，我不能如你一样随心所欲，想去哪就去哪。我还答应过张队帮他结案，所以你不如先配合一下，让他把返尘瓶还给刘家，好不好？至于到了澳门，返尘瓶再被傀灵之类的鬼玩意儿顺回来，那就不关张队的事了，行不？”
这是自认识后，他对亓官屠羽最坦陈的直言。
鬼少爷歪着脑袋若有所思，又说：“随我来。”
“先说好，不去雀语居！”
见又要“鬼宅随性游”，诸欢赶紧申明，“我也不想去那幢吊死人的角楼……不过，和花园里的小姐姐们说说话还是可以的。”
亓官屠羽皱眉，口气阴森几分：“走就走，哪来这么多废话？”
“喂，每次去都没好事。”
说到这事，诸欢就愁眉苦脸，“要是想告诉我什么，不如直接说。对于参观你家这事，本人真的没什么兴趣。”
亓官屠羽把眉头拧得快打结，手一伸，有些粗暴地掰过他的肩。
“提醒过多少遍，才不会再说些惹我生气的废话？！你本来就是我家的器物，助我行事是本分，有没有兴趣就不能推托！你生于亓官家，无论阳宅或阴宅都是你的家，哪来这么多不知好歹的嫌弃？！”
“错了，亓官少爷，我并非生于你家！”
若要愤怒，诸欢自觉理由更充分，“我就是被你家阿羿挟持了肉身的倒霉蛋，帮你只为获得自由，和我曾经是谁家的没关系！”
被折腾一天还不准闹点脾气？这年头的泥菩萨都没这个涵养。
他不爽地挥开搭上肩的鬼爪子。
“大少爷，现在不是百年前，亓官家顶多是一只连祖墓都快要被人掘穿的纸老虎，你在我面前耍威风顶个屁用？！请早点认清现实，好好与我商量着怎么解决问题。关于‘做人’这事，少爷您得重新学起，不如先从尊重我这个人开始。”
怼得爽，心里却虚。
要是真的惹怒这只恶鬼，把冥生玉扣在返尘瓶里不放，放任瓶外的肉壳腐成一滩汁，嘴爽的代价就感人了。
鬼少爷的一双冷瞳迸出幽深的光芒，看得诸欢心凉又腿软。
他又怂了，想说些什么挽回局面，却听见一声轻叹。
“说得对，你说得真对。”
亓官屠羽冷冷清清地开了口，“抱歉，是我错了。被囚灵百年，是有点认不清现实……”
他起身，转眼看四方。
瓶中乾坤的智能导航“长廊”，又在脚下缓缓铺开。
这回不再是鸟语花香春景盎然，也不是浓云密布阴风阵阵。
当前和风细雨，一派江南黄梅季时的湿绵微熏。
抖了两下衫摆，亓官少爷独自向西，背脊微弯似乎有点垂头丧气。
曾经流星跨步的潇洒劲，已荡然无存。
目送修颀的背影消散于团团浓雾中，诸欢不知所措。可能是因为没想到鬼少爷服软得这么快，本来连打一架的准备都有。
这下倒好，心虚没成心爽，倒变成心塞，还带了点微微的心疼。
还是应了那句：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背影都不见，幻境却没有随之崩塌，且一反常态地清晰了几分。
诸欢抓抓脑门，觉得可能还是鬼少爷搞的鬼，毕竟这里好坏都是他的锅。
石头似地杵了好一会儿，他决定实践刚才所说，去会一会廊外的小姐姐们。
冥焰流毒摧毁亓官族人的血腥场面中，最令他揪心的过于那位唤“羽哥哥”的娇萌女娃。
她是谁，她的尸骨最后怎么样了，她为什么会被亓官屠羽记得那么清楚，连形带声甚至丝袄上的花纹都能纤毫毕现？
诸欢跨下长廊的台阶，按上次见到小女娃的方向找去。
花园里的女眷一群群或三五扎堆，穿金戴银裙衫精致，就是身材统一面目模糊，或白茫茫地糊成一个纸片人似的形。
诸欢越看越遗憾。
鬼少爷果真基得彻底，就算家中圈养这么多莺莺燕燕，无数千娇百媚在他眼里却都长成了一个样。
亓官家的俊少爷到底碰碎过多少玲珑心，大概只有天知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