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花丛里穿梭,也在百“花”丛里寻觅,娇俏的小身影却始终不进视线。
沿途一模一样的纸片女看得他只想打哈欠,顺便把某只浪费性资源的鬼基佬诅咒个外酥里嫩还加早泄八百遍。
没有亓官屠羽带路,长廊似乎会永无止境地在脚下延伸,不会有任何精致或宏伟的建筑物冒现。诸欢不敢走得太远,他惶恐地止步在一大蓬芍药花丛旁,开始纠结要不要拉下脸皮,回过头去找正主。
万一鬼少爷心眼如针尖,如果永远不撤走虚境,那就得天天对着一群群面目不清的纸片女修身养性。比起这样的惨剧,骨气当真算不了什么。
打定主意,诸欢转头回身。
“羿哥哥,你在找羽哥哥吗?”
乍起的人声把他吓了一跳。
找得快要瞎了眼的女娃儿,突然显身跟前,就像凭空从地底下钻出来的。
依旧粉雕玉琢,一身薄软丝滑的绛红丝裙把小娃娃装扮得像芍药花仙。
“羽哥哥多半又被姑爷爷叫去干活了,祖祭快到了呢,大人们都好忙的。羿哥哥来陪茉莉玩,好不好啦?阿娘做的梅花糕给你尝,可甜可香了!”
女娃儿笑眯眯,手托一块粉色的米糕递过来。
诸欢忍不住辩解:“那个、呃、我不是羿哥哥……”
他头疼地想了想女娃嘴里的“姑爷爷”到底指的是什么角色,不过这对于一个连人都不是的“孤器”来说,恐怕是永远开不了的新世界大门。
女娃置若罔闻,兀自把米糕往他手里塞。
诸欢眼睁睁地看着米糕在掌上化为一团粉红的烟,袅袅消散了去。
他总算醒悟,既然这里是亓官屠羽的记忆化形,此情此景大概只是百年前的平淡日常。
小女娃眼里没有他诸欢,只有曾温柔以对的羿哥哥。
“好,我来陪茉莉玩。”
与其看“戏”,不如身浸其境。
诸欢无法不配合一个仰望着他的小女孩,哪怕明知对方只是一抹虚幻。像是听到了回应,茉莉愉悦地眯缝起亮晶晶的大眼,又把小手伸过来。
诸欢也假装被她牵住。
两“人”手拉手漫步花丛中,细雨绵绵却不沾身。
这就是百年前在亓官大宅里常见的景致吧?
羿小畜生并非不会温柔,要挑对象而已。面对亲密的夫君,照顾自己的女仆,可爱的家眷,他的人设完美到无可挑剔。
诸欢知道自己不该对阿羿抱有成见,毕竟谁会心疼一只器皿呢?唯有荷尔蒙溢出型的风流纨绔男可能是个例外,比如亓官少爷。
他忍不住抬手摸颊,又觉这个举动宛如智障。
长廊依旧不见尽头,四周死寂如常,唯有小女娃哼的童谣脆生生地响在耳畔。
“一只鬼两头伥,三更生傀坟外长,五投地六升天,七星破棺尸中躺。”
诸欢听得满头黑线,这童谣颇能体现冥器世家的阴森画风啊,这么可爱的女娃从小都被教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鬼玩意儿?!
反复听两遍,心头一凛,忽觉耳熟。
一段模糊的影像从记忆的死海深处浮上脑幕:男人结实的宽背,一脚深一脚浅的艰难跋涉,胸口难忍的疼痛,和贸然唱出口的童谣。
让探险者们听得满目惊诧的,并不是这两句。
鬼使神差的,诸欢就随口接了下去。
“你要活我要亡,血生花骷髅化,三生阴府亓官家,世世代代怨绵长。”
茉莉欢快地拍起掌:“好棒,羿哥哥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诸欢脱口而问。
然而“嘭”的一下,女娃儿突然就灰飞烟灭。
一具干干净净的骨架跌碎在地上,只留诸欢怔忡地看向自己的手,还牵着一只小小白白的骨掌。
他不由捏紧了它。
又是瞬间,骨掌也化了烟,连同脚边一堆散了形的骨屑。
没来得及恐惧,疯涌的只有茫然和不知所措。
诸欢搞不明白这一出演的又是什么玄虚。
女娃儿就像头尾无踪的荒唐梦一场,出现和消失都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
可,这里演的不都是亓官屠羽的记忆吗?
细雨下个不停,虚幻得淋不湿任何东西。
花丛依旧芬芳娇艳,而女人们照样衣衫光鲜。
环顾四周,诸欢试图让心绪平静下来,他觉得或许不用想太多。
亓官屠羽的记忆太碎,时间跨度又长,应是早没了逻辑性,就像将一张破碎的旧海报胡乱拼凑,东一块西一块扭曲了原本的模样。
诸欢决定不再纠结。看不清小姐姐们长什么样倒无所谓,能遇见牵挂过的也算没白走这么久。
他决定回头问问鬼少爷关于小茉莉的事,又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萝莉控,鸡皮疙瘩顿时爬一身。
呦,本大触才不是怪蜀黍!
“亓官屠羽!”
走得脚板疼,某大触就更不讲究面子了。
一屁股坐在长廊中央,扯开喉咙放声叫。
声波在瓶壁上嗡嗡反弹,就是死人也得被唤醒,何况鬼少爷那么活蹦乱跳的一大只。
久久未见回应,而周围景致没有任何崩塌的迹向。
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件好事。
“亓官少爷,我错了行不行?!”
这里过于死寂,让心越发地寒。
别说面子,诸大触决定把里子都给扒了,“我这人……呃,这只器呢一向情商不高,这缺陷我那好哥们于博最清楚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记小人过,千万别把我单独撂这里啊?!肉壳还在外面呢,万一被什么叼了去那可怎么办?!亓官少爷,以后我再胡乱怼你就是猪,我发誓!”
“诶,别不理人啊?!天快亮了,万一返尘瓶被发现又得闹出一堆事,得赶紧出去啊!咱不吵了好不好?我给你买手机还不行嘛!”
把从没使用的哄女朋友的技能都使过一遍,终见回应。
距他十步之遥处,幽幽显现一高大人形。
可惜,并不是亓官屠羽。
诸欢大为失望,一堆肉麻话可算是白吆喝了。
不过,这又是什么鬼?
他疑惑,对方可能也在疑惑,跟个电线杆子似地杵着没啥动静。
背脊挺直木无表情,双臂交握十指搭肩,怀里竖一根乌黑铮亮的戒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