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欢和诸奴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唯有亓官屠羽心知肚明。
诛灵鸳鸯钺是斩灵法器，面对耗尽灵力的目标却只得沦为一把切菜刀，砍中他如同斩进一泡空气。
对手会“残血”到无敌状态，应是老实的诸奴童鞋未曾遇到过的状况。
作为非人类，他不会焦躁到发挥失常，但会被耗尽灵能。
诸欢越看越蛋疼，这场拆天拆地的架打得一点也不跌宕起伏，让他要打哈欠并想打个差评。
但对亓官屠羽来说，挑战才刚开始。
耗尽体内最后一丝灵，诸奴终于不再出招。
它不甘地怒吼一声，跪倒在地，用尽余力将诛灵鸳鸯钺斩入地面，钺轮上的亓官阴章瞬即迸发刺目的血红光华。
随之，地面呈蛛网状裂开，这方被寒泉控制的空间开始剧烈震荡，就像被拔了塞的浴缸，寒泉从地面的裂缝汩汩漏下。
不多时，一扇爬满青蔓的石门显身在诸奴的背后，森冷肃穆，矜持地肃立。
诸欢觉得它挺眼熟。
“雀语居”内室的密道后就有差不多的一扇，还坍塌了大半截。
阿羿在石门外踌躇的模样，让诸欢印象尤为深刻。
打初见时，他就直觉羿小畜生就是个天赋异禀的戏精，示弱扮乖装绵羊很是得心应手，但筋骨里多半是野兽型自大派。
以他当时的能力和在亓官家的地位，再加有花痴型家主继位者的宠护，需要意识到“不敢”或“不能”做的，恐怕并不多。
那扇残破的石门后，到底有什么值得忌讳的？
就一个连鬼少爷都能轻松对付的诸奴，不可能在羿天才的顾忌范围，何况诸奴理应守护在宅门外。而那扇石门，大有可能并没有释放出镇守诸奴的灵体。
思至此，诸欢恍惚地觉察自己应是琢磨过这个问题，诡异的似曾相识感。
当然，更有可能是脑袋也进水得厉害。
今天才见识这泉这门和这诸奴，哪来的似曾相识？
被榨干的封器就是一堆死肉，软绵绵地被塞在崖壁缝内，头脚颠倒呈四十五度角向下俯视，视线范围极其有限。
他能看到的是，寒水就将流尽，而出现的石门原来不止诸奴身后的那扇。
鬼少爷的左侧，崖壁的罅隙下方等等，视线可及处就有三扇。
狭隘的空间里，它们像墓碑一样的伫立，或是按八卦的爻位而排列。
这并不难猜，地上的裂缝就是一幅八卦相。看来，诸奴尢昆并非拿银叉叉随便掘地玩。
几扇石门中，恐怕只有他身后的是实体，其余披一层晕乎的光华，就像从地缝里钻上来的投影，看来都是虚像。
“诛叛孽，清家门！”
诸奴迸发出最后一记怒吼，就直接爆散了灵体，仅剩那对怪模怪样的银叉叉戳于原地，如一对漂亮的上弦月。
身后的石门岿然不动，其余的按顺时针方向逐一隐没。
这变故惊得诸欢目瞪口呆，想瞧瞧默不作声的亓官屠羽正搞什么鬼却不得逞，脖颈依旧不听使唤。
这次恐怕要废得彻底，血肉之躯方能成人，仅剩一堆干涸的白肉还谈什么人不人的？
可要说到“绝望”，诸欢却觉谈不上，又或许坦然是绝望的另一种表达形式。
亓官屠羽并不知道某“肉”，正竭尽所能地想转脖颈偷窥。
他背手而立，耐心等待，直至诸奴的灵息被尽数地吸纳，才喃喃冷哼。
“有趣，真有趣。”
拔出诛灵鸳鸯钺，寒泉水又从地缝中疯涌而出，看架势很快就能重新填满这方坑洞。
诸欢索性闭了眼，其实他并不太想关心鬼少爷将会怎么处置他这堆“死肉”。
设想过无数次自己最后会得什么下场，曾认为最糟莫过于就如鬼少爷所说，返朴归真为一颗等待咒散或腐朽的石子，在返尘瓶里过上“陪聊，陪吵，陪消磨”的无聊日子。
就是不曾料到会被榨干血液后挂在山壁上等着喂蝙蝠。
跟一只冷血老鬼相比，诸欢终于觉得自己的确太过“人性”。
似乎被砸到了什么怨念的雷波，刚步到石门前，亓官屠羽莫名回头，朝崖壁上瞥去深沉的一眼。
只是以他的视线角度，并不能看清自己扔上去的那堆“死肉”。
所以未作更多停留，回过头继续举手推门。
石门却纹丝不动，好似成了一尊凝固的墓碑。
诸欢看不见，只能倾听动静。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能否跟鬼少爷说上话，也提不起精神去求饶。
要说连一丁点的仇恨也没兴起过，就太假。
不过诸欢觉得，他和鬼少爷应该都心知肚明，这只是一场“谁先下手”的赌局罢了。
没能等到白尧来杀鬼，真是略遗憾啊……
手掌摊在门板上的亓官屠羽，却再次突兀地顿住推门的举动。
纹丝不动，如同中咒。
直至寒水越来越深，眼看就要淹没石缝，他终于有所动静。
被拎住后颈的封器姿势极其销魂，失去支撑的手脚在水里飘来荡去，活像一只被逮住的大章鱼。
啧，良心发现了？
诸欢愣了好一会儿，才敢确认鬼少爷的确抓着他在飞速往上攀浮。
这个类似救援的举动，不太符合鬼少爷自翻脸起一直鬼畜到现在的画风。
击败诸奴，唤出入口却抵门不进，回来救一堆喂蝙蝠的死肉，吃力不讨好还错失良机，何必？何必！
可能在封灵寒泉里泡得太久，鬼少爷的脑袋进水得实在不轻。
思来想去，诸欢只能得出这样一个合乎逻辑的理由。
一路冲出封灵寒泉的坑，亓官屠羽粗鲁地把手里拽着一堆肉扔出瀑布。
诸欢如跟一只贡丸似地在泥泞的溪底弹跳几下，滚出好远。
“小诸？！”耳畔传来潭水惊恐的叫唤。
诸欢能听到，甚至能看到那双溅了一鞋面泥水的阿索罗奔过来，不由死肉生疼。
但他回应不了，嘴巴还是跟大脑失去联系。
“三个小时内，输满血就可救回，否则肉壳腐朽不能再用。”
潭水的惊叫戛然而止，他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眼前，突然出现一位黑袍长发的年轻男子，高高瘦瘦相貌出众，就是全身……呈半透明状？！
俊美，冰冷，凛冽。
阴气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