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重要。”
诸欢坚定地表示,“于博是我的合伙人,是我妈的干儿子,是结交多年的好友,他对我来说就是没血缘的兄弟。你一鬼类无牵无挂,不能理解也正常,所以只要回答我就行。”
“好吧,我回答你。”
亓官屠羽略作思索,回得还算正经,“他自己。”
“又耍我?”
失血过多使意识模糊,但诸欢自觉还能辨清是非,这答案跟没回一样。
亓官屠羽不高兴了:“本少爷到底说过多少句胡话,让你总不肯信?”
随即,他促狭而笑,“诸欢,你一直犯的错误就是,从来不曾问对过。”
戏谑的磁音轻微地颤动唇与唇之间的水流,但诸欢早已看不清那张荡漾水光的脸。
被浓郁的猩红刺激出了些许力量,他用尽仅有的力气,猛地推开抵在耳畔的灵体。
亓官屠羽顺势撒开手去,飘至诸欢的头顶。
耐心地等待被榨干血液的封器渐渐失去意识,蜷起四肢像秤砣一样沉下去,直至萎靡地瘫在诸奴的脚边。
当最后一颗血泡散进寒水,敛胸收息,他开始轻轻吟诵。
随之,血水如同被煮沸,剧烈翻涌。
血一滴滴地从水中分离,汇成一丝丝再拧成一缕缕,直至化为儿臂粗的一股。
“破!”
怒叱之下,“血龙”劈开寒水扑向诸奴,从头顶猛烈劈下。
犹豫半秒,亓官屠羽紧追“血龙”尾后,将自家封器卷起又扔出去数十米远,借力于水流将他拍进岩壁的罅隙里。
石像被“血龙”破开的刹那,剧烈爆炸,碎屑石粒跟子弹一样嗖嗖地水中乱蹿,被气流掀起的尘灰如迷雾弥天席地,让这片幽深的水境混浊如一方活跃的火山口。
待嚣尘落定,一具由血液浇铸成形的灵体纹丝不动地跪伏原地。
它的表情照旧狰狞,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活”了。
亓官屠羽奋力将水中残血吸纳入体,腻甜的腥气也让他恶心得不行却不得不为之。
固灵的阳血对于灵体来说,如同强心剂也像是会成瘾的毒品,因此就算找到诸欢,他从未强行索血。
灵体被剥出的诸奴还未恢复灵识,亓官屠羽将手掌又覆住它的头顶,持续的咒音让被血萦绕的灵体抖得快要迸裂。
如同洪荒传来的质问,枯涩地震响起。
“借道者何人?”
“我。”
亓官屠羽简短地回了一个字,却让诸奴腾身跃起,双臂交握怒目而瞠,幽蓝泛紫的煞火自灵体内熊熊燃起。
“诸奴尢昆,谨遵家主令,诛孽障清家门!”
吟毕,肌理纵横的猿臂往肩后抡了半圈,一对冥焰四溢的诛灵鸳鸯钺紧握在双手中,钺轮上的亓官阴章在火光中熠熠生辉。
诛杀咒历经百年,依旧牢固地盘踞于诸奴的职责序列中。
让亓官屠羽遗憾的,倒不是这个。
他侧头瞥了眼缩在石壁里如同一团虫蜕的封器,从袖子抖出一根墨黑铮亮却虚柔如灰雾凝结的九节鞭。
扬臂挥起,鞭身犹如被乍然惊醒的毒蛇在水中狂躁地游弋,鞭梢上流蹿出嘶嘶的电流,挟裹凛冽的劲风杀向诸奴!
钺轮交叉,诸奴硬生生地挡下这一鞭。
灵息飞溅,紫焰流蹿,一双牛目里尽显肃杀的煞气。
稍有意识,诸欢就开始琢磨自己到底死了没有。
身体没有任何知觉,唯有一丝神思在恍恍惚惚地回魂。
五感尽丧,让他觉得活不活已不重要,随即又想起封器不死的理论。
不过鬼少爷也说过封器自有一套“死法”,肉壳被毁也算其中一项,只因当今世上已没有能启用冥生玉的灵士。
换句话说,肉壳一旦毁坏,被赋成“诸欢”的冥生玉只能被封存于亓官阴宅,漫长地等待咒散,可能只需一天,也可能直至世界末日也不散。
诸欢搞不清楚自己现处于哪种情况,想摸摸身体却无能为力,所有器官失去作用。
唯有一声轰响,震痛了他的耳膜。
这是件值得惊喜的事,至少说明还没“死”透。
听力一旦恢复,各种狂轰乱炸的声浪立即席卷过来,偶尔夹杂鬼少爷的暴粗。
好出身对软实力的提升作用毋庸置疑,骂数声“草泥马”都能让旁人品出几分优雅。
聆听半晌,诸欢才发觉鬼少爷的这场架打得简直天崩地裂,除了轰隆隆不绝于耳外,还能听到碎石扫射进水中的“卟卟”声。
要是活人,早就千疮百孔挂得彻底,这会儿某封器很是庆幸自己果然不是人。
“诸奴尢昆谨遵家主令,诛叛孽清家门!”
轰然声落,地动山摇。
诸欢的肉壳正逐步恢复与大脑的联接,烫热一阵冰寒一阵。
混沌的视线开始被光亮穿透,一道道血红和乌黑交缠的叠影在水中纠缠。
黑影修颀,当然是亓官少爷,而血影不正是跪地的石像?
诸欢对哪个影都没啥兴趣,那根在寒水中灵活游蹿的墨鞭让他顿悟,曾认为鬼少爷缺乏武力值的想法,天真得有多么离谱。
打不了不代表他不会打,不能杀不代表他不敢杀。
财势倾国且游刃于生死界的古老豪门,怎会真的允许一只绣花草包坐上家主之位,哪怕他贵为长子嫡孙。
诸欢想不明白是这场架是怎么打起来的。
亓官屠羽身为最后一任家主,那个石头汉子不就是他的奴仆么?
这奴仆打主子打得相当卖力,就是效果不太好,鬼少爷轻飘飘又皮实,向来很扛揍。
“诸奴尢昆谨遵家主令,诛叛孽清家门!”
被墨鞭抽穿太多次,一身血色褪失大半的诸奴渐落下风。
它焦躁地重复诛杀咒,不知是给自己打气,还是想唤起谁来助威。
看戏不嫌吵,诸欢还有点乐呵,从鬼少爷绷紧的脸皮来看,诸奴抡的一对银叉叉不会是从淘宝九块九抢购来的。
既然是镇守俑,自然也不会太容易被打趴,诸奴使出的招数不曾落空过,可问题就在于鬼少爷一点也不介意自己被各种戳戳戳。
于是这场架,打得有些诡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