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烦几句能死是不?!”
渡出最后一口热息,亓官屠羽松开嘴就开骂。
气喘吁吁地将头搁在诸欢的肩上,“这是封灵寒泉,专门对付非人类的,整个八卦形山域就是一座部署严密的封灵局,怪不得我一到这里,灵能就被耗尽。”
诸欢惊诧了:“自家搞的鬼玩意儿都不知道么?你这个家主当得可真舒坦!”
“讲点理好不?!亓官阴宅要经几代家主才能造出来,而我接下家主之位没多久就嗝屁了,根本就没参与过这事。”亓官屠羽没好气地回。
“你都不知道这坑里有什么就敢往下跳?!以后能不能老别拖我一起发疯?”
诸欢暴躁地扯一把鬼少爷在水中纷飞四舞的发。
他相亲过不少女生,就没见过谁留出这么长这么顺的发,堆在雄性的脑瓜上实在浪费。
抓着头发将鬼脑袋拎起,发现整个形都快散光,妖魅的鬼瞳都成了两颗了无生气的死鱼眼。
“撑到他出现就行了,这一趟也算没白来。”
亓官屠羽挥开扯他发的手,转身继续恹恹地扒住诸欢的肩,指向四周空茫茫泛出黛绿冷光的水。
“看着点!”
诸欢刚想问“看着点”什么,转头就明白过来。
一张狰狞的灰色脸庞赫然出现在脚底下,让他惊得猛然收紧搂住鬼少爷的手。
“怕什么,只是个死物!”
亓官屠羽连忙挣开一些距离,他本就要撑不住形,现在又快被这只胆小鬼勒成一滩渣。
全身肌肉虬结,反剪双手呈极度痛苦状屈膝跪地的大汉,随着下沉的速度而慢慢立于眼际。
跟“雀语居”密道前看到的有所不同,这座跪在水底的石像被雕琢得更为栩栩如生,乍然望过去给双眼以非常强烈的视觉冲击感。
“他是谁?”
雕得过于灵动,让诸欢总觉得这些石像所示,可能确有其人。
“不知道,但在我们家被统称为‘诸奴’。”
亓官屠羽想了想,才回答,“应该有八具,其中一具是真正的入口镇守俑,其他都是陷阱,不管你是人类还是非人类,擅闯者必诛。”
“你家果然病得不轻,天皇老子都没把祖坟守得这么牢!”
诸欢感叹,“接下来要做什么?”
“让他活过来。”
“什么?!”
“让他活过来。”亓官屠羽难得有耐心地把话重复。
“这位少爷,让石头人活过来那是神仙的技能!”
诸欢有点怀疑鬼少爷被耗尽的不只是灵能,还有朽了百年的脑细胞。
他想了想,眼珠子噌的瞪大一圈,“这事干嘛对我说?!”
亓官屠羽弯了唇:“姓潭的不是说了么,你的血还是有点用处的……嗯,其实不止一点。”
“还有,我所指的‘活过来’可能跟你想的不太一样。”他又笑眯眯地补充。
诸欢慌忙松开圈在鬼少爷腰上的手,拉开半尺的距离。
“什么意思?”
亓官屠羽欺身挨近,冰凉的指腹轻轻抵住他的唇。
类似调戏,又似噬人恶鬼在试探猎物的口感。
“作为镇墓俑之一,你的作用跟诸奴们的相似。区别在于镇守的位置有别,他们镇守宅外而你则是宅内。而且你曾被我供奉过凝傀香,肉壳及血液具有固灵奇效,这也是我返回人间后,必得找到你的原因。无论信不信,你于我确实是个宝。”
“哦,之所以?”
暖息消散得太快,诸欢又觉冷,实在太冷。
这泓寒泉封的恐怕不只是灵,所有坠进来的能量对它来说都是美味的菜。
亓官屠羽凑得更近,鼻尖几乎要顶上他的额。
一双幽深的鬼瞳里,阴戾若隐若现。
诸欢与之坦荡对视,攥拳攥得骨节发白,死扛着没朝眼前水光粼粼的鬼脸挥出去。
寒水抽丝剥茧地渗进血肉骨髓,像正沉入无底之渊,难耐的窒息感让头脑前所未有地警醒。
他知道灵不灵的没区别,亓官少爷就是一只鬼,真正的恶鬼。
嗜阳血,混不熟,缺人性。
而某器物一直在实力证明什么叫愚不可救。
交道还没打熟,警觉却已松懈,他竟傻乎乎地跟着一只恶鬼潜下这百米深的寒泉,困在呼天不灵唤地不应的无间诡境。
“诸欢,唤醒他们的灵,需要用尽你的血。”
亓官屠羽问得闲淡,类似“能不能拔根头发”。
血竭肉枯,人将不人?
诸欢有点想逃了,显然已来不及,天灵盖被鬼爪熟稔地覆住。
“总惦记来罘江,原来就为这事?”他无奈,只能笑问。
亓官屠羽不作声,只是用掌心感应天灵盖下的冥生玉,然后缓慢地收紧指头。
“早说不就得了……”
一腔讥诮听起来更像是自嘲,诸欢叹息,“亓官少爷,你做点事可真爱绕圈子啊,早说不就得了。”
疼痛渐深,体内蹿出的细密血泡舞得像五月的樱飞。
他也懒得浪费力气挣扎,为了抵抗这难熬的疼痛,只得继续絮叨,“夜闯亓官山却撞上封灵局,这变故应该不在你的预计内,而我更本该乘机跑路的,可惜脑子进水,更料不到会遇潭水。你被耗灵,我就没法用穿灵要挟。各种巧或不巧的叠加,看来我只能听命于天,任你处置。呵呵,大少爷,本封器可乖?”
亓官屠羽持续施力,冷静地目睹大量的猩红液体将碧绿的寒水染得浓墨重彩。
眼睛、耳朵、嘴巴、鼻孔,还有下身。
拥有出入口的所有器官正源源不断地渗出血液,随之流失的不止是体温,还有作“人”的可能性。
诸欢知道自己正像一只被压进榨汁机的橙子,浑身破裂无处可守。
“亓官少爷,这件功劳能否抵上一个问题?”
洇于水中的血有股腻歪的甜腥,闻多了恶心,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还晕血。扛住粉身碎骨般的疼,冷静地望进一双深不可探的鬼瞳。
“说。”亓官屠羽眯起眼,吐一字。
“我哥们于博到底被谁所伤?”
诸欢不假思索,“坦白地讲,我总觉得凡事都与你有点关系。”
亓官屠羽也不否认,似笑非笑:“这个问题对你很重要?”